一
你曾经观察过豆荚花吗？原来我虽然知道豆荚会开花，但更知道它好吃。工作繁忙的夜晚乃至周末，超市里买来的已不甚新鲜的豆荚，掐头去尾，扯掉边须，炒锅里等油热开，把洗干净的豆荚往锅里一倒，"次啦"一阵青烟闹腾而起，急急忙忙翻炒几下，加点水，焖熟，加上调料，装盘，匆忙端上桌，又一阵匆匆下饭。偶尔也感叹一下，"嗯，好吃""真嫩""老了"。。。但从不曾想起，它的花会是什么样子。
过年的时节，是不会再带来多少欣喜和期盼的了。陪老爸老妈回家，更多时候是感觉做出牺牲的。古老的习俗，各种繁文缛节，七大姑八大姨带着窥探隐私的关心。。因此，我虽然也享受亲情围绕的快乐，也更多得把过年视为任务，尽量陪伴老爸老妈回家，聊尽为人子女之心。白头老父老母，总觉得我一个人在家里，是因为心情不快，几番三次劝我出去走走，散心解闷，总归不要关在屋里。我自觉在屋中的书里世界甚好，却也拗不过他们关心过甚。在老母亲多次说要陪我到田野看看父亲种的蔬菜地里走走后，我自己一个人到了田里。
二
是大年初二的上午，阳光也露了头。本应大年初一就来的春天气息，布满了天地之间。家家户户挂满的灯笼，在夜晚中红艳艳满带喜气的脸庞，已褪成了田野中一大片一大片绿色的背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这个时候，是毋须害怕"秋节至"的。生机勃勃，万物复苏，即使在绿色不曾褪去的南方，也能感受植物枝头或叶子的嫩绿草黄。站在葱茏浓郁的菜地里，放眼望去，宇宙天地的生机，使我的心也变得宁静敞亮。
一片洁白的小花架子吸引了我。她们静静矗立在几颗香蕉树旁，香蕉树下是几垄蔬菜。春天来的时日还短，蕉叶还不曾从冬天的焦黄中恢复过来。但它也只静静的沉思，在风中安静的摇曳。我在花架子前站住了，是豆荚花呀！不少豆子都已经伸出了绿色的身躯，坚挺的横亘在豆架旁，它们是在邀请人们的采摘吧！"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是对于豆荚来说，摘花未免过于残忍，果实才是她们的骄傲吧！
可是我感兴趣的是她们的花！两瓣洁白的花瓣，微微合拢着，一条条绿色的底子延伸到花瓣中间，渐几于无。两片大张的翅膀，稳稳张开，微风吹来，袅袅挪挪，展翅欲飞。啊，那边还有！紫红色、浅紫色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朵，阳光下娇艳欲滴，白的素洁，紫红的浓烈，浅紫的克制。。。可是我分明感受到了，她们满是期盼甚或是涨满的欲望了。但是如果你能够有耐心认真观察，从她下面的花瓣里望进去，还可以看到两根花蕊，从她的花瓣底部一起出发，酡红着脸，散发出些许含苞欲放的娇羞。蚂蚁、蜜蜂、蝴蝶甚至是苍蝇虫豸，都来了。蝴蝶是粗暴的，她抱住了花瓣的边缘，把触须伸进去，她的吻也是粗暴的，可显然她的嘴不太够得着，没有耐心，她飞走了。蚊蚋却倒是温柔的，他紧紧抓住花瓣，抵抗东风想把他带走的决心，小心翼翼搓着触须，爱怜得闻一闻她的香味，又慢慢撮着嘴，细细的品尝她的甜蜜。
她于是更加娇艳了，阳光下流光溢彩。我时时感到她要脱离枝头，振翅欲飞。枝蔓紧紧拉住了她，她甜甜的笑，被保护的幸福使她骄傲起来。但她又似乎心有不甘——微风在温柔吹拂，邀请她一起飞翔——想飞而不能飞的心情，使她稍稍发了点脾气。她的翅膀和花瓣颤抖着，生气使她脸色更加白皙，酡红的也变紫红的了！
三
生物学老师说，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那么，花也就是植物的欲望！欲望是"色"，是"有"。老子说，"玄牝之门，谓天地根"，又说，"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那么，花也就是"天地根"之一了！从一朵花也就可以窥探万物"有"的发展，开花、结子，复归于无，待到来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从"有"，又可以窥到"无"的天机了。老子是窥到了天机的，他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现代物理学证明了，宇宙大爆炸是来自奇点，奇点爆炸前的力量即是"无"。佛陀也窥到了天机，他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两千多年前，佛陀沾花微笑，当时在场的迦叶尊者微笑会意。这些先贤前圣，岂非殊途而同归？
可我在春天的阳光里，勃发生机的三千大千世界中，痴痴看了一上午的花，也没发现宇宙生于"无"的大道！人之智慧愚痴，莫非也由天力早已注定？罢罢，不如归去，好好吃老妈煮的那碗长寿面，再享受一盆鲜嫩的豆荚吧！
——2018.2.6（乙亥年大年初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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