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阴曹地府是什么样子的？

有人说那里非常可怕，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也有人说那里和人间一样，生老病死，喜怒哀愁。

有一位母亲因为太思念自己去世的孩子，走了一遭阴曹。

那还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老张作为铁路职工是没挨过饿的。那时的餐车物资供应充足，列车员平时就能吃饱饭，如果和厨师长搞好关系还能吃到肉。别的列车员自己吃着还要偷摸的带点回去给家里人吃，可老张偏不，因为上级有文件不允许，更重要的是，老张自己一顿就能吃四五个馒头，过了几个小时居然还饿！现在回想起来，老张说那时候肚子里没油水，攒不住料。

可怜的郝男一个人在家挨饿，趁着晚上没人去翻垃圾堆，捡一些烂菜叶子回家，洗干净剁碎了包菜包子。当老张下班回家知道那些菜馅是垃圾堆里捡来的，面红耳赤的一脚窝在郝男心口扬长而去。

他嫌丢人，但人总要吃饭呐。

老张很生气，但他还是想搞些粮食，他知道鼠类有屯粮的习性，以前在乡下遇到灾荒，很多人都会去掏老鼠洞找吃的，那时的城市建设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规模，城市很小，大部分土地都是一片一片的稻田和荒草。老张打算碰碰运气，那时交通也不发达，他这一走不知走了多远，谁知道老天还真眷顾他，一不小心踩塌了一个老鼠窝，那里面足有半麻袋的玉米粒。这下可把老张乐坏了，他捡了块破布做了个口袋，背着粮食美滋滋的往家走。

东北的秋天很短，但东北的秋天真美。满山的松树一年四季不变颜色，翠绿翠绿的，桦树秃了，白茫茫的树梢连成一片，漫山的枫叶，红的、黄的，一眼望去，交相辉映，江山如画，山河似梦。大地上是一片成熟的稻谷和玉米，绿油油金灿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老张纳闷这么多粮食咋就不够人吃呢。

路口处不知什么时候设了岗哨，几个民兵端着枪守在那里。老张远远的看着，那几个人也远远的看着老张朝他们走来。老张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是他们盘问起这粮食是从哪里来的，我该怎么说呢。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粮食是非常重要的，而且人人都是配给制，有钱也不一定能买的到，更何况那时禁止私自买卖。但老张转念一想，人都吃不上喝不上快要饿死了，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粮食还能问罪吗。这可是要救命的，人命关天呐！应该不会那么不讲理。

老张想到这，自以为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民兵也没废话，简单的盘问了几句，便没收了粮食。老张有些不服气。民兵却振振有词的说:“你有什么不服的。这粮食是从农民地里种出来的吧，这地是公家的吧，老鼠偷了公家的粮，这就算赃物！再者说，这粮是你从地里掏出来的吧，这地是公家的吧，这粮食也是公家的，你上交有什么不对的吗？全国都困难，你却跑去掏老鼠洞，掏出来粮食不上交，你什么觉悟！就你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本位主义，自私自利不顾全大局，往大了说就是投机倒把，破坏社会主义的坏分子！”

老张一开始被怼的一愣一愣的，后来大帽子扣的他心惊胆战的。总归是小命要紧，投机倒把在那个年代可是要杀头的罪过。老张连连承认错误，这才得到了一个回家好好反省的处理。暗自庆幸的老张惴惴不安的走出了民兵的视野，回头望望，想想那袋粮食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他也没有办法，丧眉耷眼的往回走。路过一处空地时，一个女人正在哭坟。老张顿时警惕了起来，他倒不是害怕什么坏人，毕竟那个时候的坏人都是千千万万人成群结队似海浪般出去害人的，一个人只会背地里去告密。老张害怕的不是人，他经历的太多了，他怕自己遇上鬼，何况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女人在空旷看不见人烟的地方守着一座坟哭，怎么看怎么诡异。

老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不动道，只是看着女人哭，女人哭了一会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奇怪的人在看自己，女人也警觉了起来，毕竟她是女人。

“大哥！你看啥呀？”

“我……你……你是个人啊！”

“大哥！你怎么说话呢！”

“你真是人啊！我以为遇见鬼了呢！”老张如释重负的说。

“你才是鬼呢！”

“大妹子，你怎么了，这荒郊野岭的！”

“我儿子，我哭我儿子。他才八岁啊，老天爷呀，我以后可怎么活呀！”说着，那女人又呜呜啕啕的哭了起来。

老张也没深想，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自己的丈母娘:“大妹子，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让她帮你看看你儿子。”

女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老张:“大哥，你说啥呢？”

“我没有别的意思大妹子，我媳妇儿她妈是大仙儿，让她帮你看看你儿子在那边过的咋样，给自己留个念想。”

“真的，这事别跟别人说。”

“你放心大哥，我绝对不跟别人说。”

那女人平躺在炕上，郝母点上三柱清香，在她身边念叨着家常，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再定睛一看，已是另一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