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昼夜

  哥哥走了第56天。

  到现在,我20岁,承受过离别,也遇见过生死。一个开始变得成熟 但是在某些方面还是会露出不谙世事的一面的年纪。那些方面可能就是在面对处理和家人的关系,或者思考未来的时候。

  以前也知道生命有多脆弱,这次是第一次切身体会,还是没法形容12月27号那天的感觉。血缘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我们不能预示即将发生的事,但是在不幸到来之前好像有一根线冥冥中把亲人之间的感应相连。就好像那天的每一个电话都让我恍惚和恐惧。

  快乐和悲伤都是别人不能感同身受的,没有人知道逝去的人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寒假回家的第一天,我翻箱倒柜的开始找以前的照片,一张一张的,我一岁那年,哥哥九岁,我坐在他怀里咧着嘴笑,他不知道在哪里晒得脸黝黑黝黑的。 三岁的时候,他抱着我,我哇哇大哭,他一脸惊慌。

我上了小学,他上初中。每个暑假我们两个都形影不离黏在一起,回到乡下奶奶家。照片里的我胖胖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脸上都是泥巴,站在一颗野玫瑰树的前面,几乎快赶上他高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我脚下踩着一块大石头。他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瘦瘦的,穿着一件晃晃荡荡的白T恤。

  那时候我们趴在奶奶家高高的桌子上写作业,我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儿问哥哥英语怎么说,他学习特别不好,憋了半天教了我第一句英语,“I 服了 you”,傻傻的我还信以为真。后来这个玩笑我嘲笑了他好多年。

  冬天过年的时候,他买了各种炮,烟花啊,鞭炮啊,把里面的炮灰拆出来混合到一起,答应我说要给我做出世界上最好看的烟花,幸亏那个炮后来没有点着,要不然我俩的头发可能都被烧光了。

  现在才发现哥哥给我留下了这么多回忆。我爸爸在家排行最小,我有一大堆哥哥姐姐,但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他们也不喜欢和我玩。只有这个哥哥,从小陪着我长大,总是答应我的一切要求。小时候经常闯祸,被妈妈骂哭以后怎么都哄不好,我妈没办法打电话给哥哥,我还记得他声音特别温柔,他说电话上的1号键是一个苹果,轻轻按一下,就给我吃了一颗苹果,2号键是酸酸的柠檬… 突然想到他睡不着的夜里,这些琐碎的回忆都在我脑海里。

  过了那个一起在烈日下采野果捉河鱼的年纪,那个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忍不住把脚塞到车轮里的年纪,我在渐渐长大,他在慢慢成熟。家里堆着他给我买的小狗小熊,放假了还是喜欢黏在他身边,在他家里看电视看书,让他给我做他唯一会做的那道鸡蛋炒火腿,他永远记得不会给我放葱。我有一个很帅的很温柔的哥哥,他不会发脾气,我看过好多女生给他的情书。我笑他怎么就不懂得拒绝,心里却在暗暗觉得我的哥哥被别人抢走了。

  后来他工作了,在一个很遥远的省,他的空间里也开始有了另一个女孩子的照片。

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做伴娘,嫂子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我第一次发现他们这么相配,也突然发现我这么真心的希望陪伴我多年的哥哥找到他的幸福。

  哥去世是在孩子出生一年以后。

  我上大学的城市和他工作的城市很近,他有好多次说,你现在离哥这么近,什么时候过来玩啊,来看一看你的小侄子。我总是说,下次吧,下次吧,有机会就过去。终于在我决定好了日期的时候,传来了噩耗。

  这时候我突然明白,生命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有义务等我的,以为不会离开我的人,也许会以各种方式跟我道别,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就消失在我生活里,我永远不知道哪次见面也许就是最后一次。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哥哥20岁的时候,年轻帅气的脸,手里竟然拿着两把菜刀,一脸很霸气的表情。照片的拍摄者就是12岁的我。以前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会笑的特别开心,现在我看着这张照片突然想落泪。那时候的他肯定畅想着自己最好的未来,年轻朝气,无所畏惧,还有那么一点点孩子气的贪玩。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指没有什么能阻挡时间的流逝吧。也许纪念已经不在的人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珍惜眼前人。前一段时间和哥哥的儿子视频,小小的他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自己失去了父亲,已经很少笑了。

  看着他惆怅的同时我们也忽然意识到这就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只要亲缘的这根线还在,没有断,生命之间也会维系在一起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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