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云逝世后,苏轼在其墓碑的亭柱上撰写了一副楹联:“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比起他春风得意时写下的悼念亡妻的千古名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情深意切,我更喜欢他在花甲之年壮志难酬时为王朝云写下的这副楹联,那种对知己的惺惺相惜之感溢于言表。
大才女张爱玲亦曾说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古往今来,多少人终其一生所求不过一个“懂”字,但终其一生也唯一个“懂”字最为难得。
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最后的一个镜头,殷桃饰演的尤太太站在农场的山坡上茫然地望着远方,任身后的一阵阵大风吹拂着她的旗袍与发丝,背影显得是那么落寞无助。
我隐约觉得影片这是在暗示她与尤大兴的婚姻将要走向分离,突然就忍不住为她多了些许同情出来。
她是那么渴望安定的一个人。但总是事与愿违。
纵观影片全程,其实尤太太也没有什么错。她与尤大兴刚结完婚,尤大兴就去了英国,她等了盼了四年,尤大兴终于回来了,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能与之过上安稳的小日子。
回国之后的尤大兴作为留洋博士被佟老板聘请到树华农场接替丁务源做主任,作为妻子的她自然是夫唱妇随。但尤大兴这个人讲究务实,对人严厉,不通晓人情世故,一来便将农场的人得罪了个遍。
作为太太的她想要在工人面前替丈夫说些好话,于是自作聪明半推半就的收下了被辞退工人送过来的鸡蛋。后来被秦妙斋联合工人诬陷她偷鸡蛋,她先是震惊,而后觉得委屈。在面对尤大兴的质问时,她更是反复的强调“我都是为你好”。
然而“我都是为你好”这句话的本质不过是不懂罢了。她一点也不懂她的丈夫尤大兴,不懂他归国后的理想抱负,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农场进行改革,不懂他对工人的严苛,甚至不懂他在农场的难处,所以才会说出“我都是为你好”这样的话出来。
《庄子集释》中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明霞作为一个在封建传统社会里长大的女子,见惯了丁务源、秦妙斋、工人这种人,习以为常,她略懂人情世故,有点小聪明,但她从始至终都将人生寄托在丈夫身上,渴望安稳的生活,却没有自己的精神世界。
不同于丁务源这种人的世故圆滑左右逢源,也不同于秦妙斋这种人的无赖泼皮坑蒙拐骗,留洋归来的博士尤大兴是一个实干家,他正直,严厉,有抱负有理想,渴望通过一己之力能够改变农场甚至改变社会。
从始至终,尤大兴与明霞在精神层面上并不能达到共识。明霞不懂尤大兴,尤大兴也不能懂明霞。
离开农场的时候,尤大兴说:“这种现状不是两三个人可以改变的,只能由历史的车轮碾压过去。”他在说树华农场,有何尝不是在说明霞。
鸡蛋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明霞在给尤大兴做饭的时候居然又偷偷地打了几个鸡蛋,让人觉得悲哀又可笑。在这一点上她和农场上的工人何其相似。
要离开的时候,尤大兴说,明霞我对不住你,我们还是走吧。
然而最后在农场上站着的却只有明霞一个人。
尤大兴在前往树华农场狭窄的桥上接不住身后明霞递过来的脸盆,也暗示了他接不住明霞“我都是为你好”的这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