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亨发现他家小个子最近好像很喜欢自己手上的茧。
他在沙发上坐着看手机,森内贵宽踢踢踏踏的跑过来一屁股在旁边坐下,往他这边蹭过来。他撇了一眼那没骨头的坐姿,开口提醒对方这样歪着坐对脊椎不好,一面肩膀暗暗使力想把他顶正。森内对他的动作不以为然,任由对方纠正自己的姿势,只是专心把他的左手从手机上拔下来,然后自己两个手虚虚的在手背上抱着,用指腹去磨蹭他的吉他茧。
这下手机是玩不成了,山下亨干脆托着下巴,侧头看着森内的侧脸。睫毛乖乖的垂着,鼻梁直挺挺,还有下唇的弧线。
这家伙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山下亨的手掌比他还宽一点,关节非常明显,显得手指更长,平时随意拿着水杯啊纸的时候就很好看,让人看着就开始臆想跟这十根手指交握的安全感。更不要说每次握住琴头,或者往指板上一摆,指尖微微发力,在六根弦上跳跃滑动的样子。
啧啧啧。赏心悦目,赏心悦目。
这个人弹吉他十好几年,从懵懂的学生时代拿起来就没有放下过。森内贵宽看着那些仿佛已经跟血肉融合在一起的茧,贴着指尖的圆润的曲线,摸上去光滑又粗糙,按下去的话会有奇妙的硬硬的触感,像是这一小块皮肤的铠甲,是年年月月日日,久经磨练的痕迹。
森内贵宽自己也弹吉他,自然也有茧。但他心里总是别扭着,觉得这不一样。
山下亨的手心上,有一段自己错过的时光。
那段时光在这个沉默的男人心里留下了太多太多,让他一旦想起这回事就无法不去在意。
山下亨自然不会随意就说起,他也问不出口,就只能一个劲在心里瞎想。他想像着虽然年幼但是轮廓又青涩又锋利的山下亨,不断在大阪和东京来回,一次次独自坐上新干线,或许皱着眉头听着歌,或许就靠着窗户发着呆。怀里抱着那个年纪对未来的迷茫和无法言说的恐慌,和超出控制范围的责任。
他可能从一开始不知道要怎么办,到后来也不知能对谁说。跟他相似的人实在太少了,他这性格又不好意思一直跟好友倒心情垃圾,只能憋着,久而久之,就憋成了现在这样。他心里还是起伏波澜,但他说不来了。他写词写歌,听到人们拿着专辑感叹着,真看不出来是山下亨写的呀,也就微微笑,然后继续着沉默。
森内贵宽总是忍不住去想,要是早点遇到他就好了。他想着也许早点遇到了,他就能拉山下亨一把,告诉他没关系你这么好大家一起努力总会好起来的,告诉他坏情绪埋在心里也开不出花来,不如讲来听听呀。
他讨厌人生所有的错过和缺席,这种遗憾放在山下亨这个人身上变得极其浓烈,浓烈到他似乎全然忘了自己青年时代也布满了坎坷艰辛,也忘了如果没有这段日子,可能就组不成这个乐队,遇不到这个人了。
山下亨猜不到森内贵宽在想什么,他看着那张小脸上不自觉的浮出别扭的表情,但又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这傻子,八成又在跟自己较劲了。这人小小个,年纪越长越大,心却还是刚跟自己遇到时的模样。
“睡会儿吧。”他开口提议,看着森内贵宽一副猛地缓过神来,还愣愣的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有点忧心,自己是不是在舞台上也会这样不自觉的就因为这个人笑起来,把他经营已久的高冷形象打个粉碎。
“啊……?”
“谁早上嗷嗷叫起不来来着?赶紧趁现在又有地又有时间,就一会儿也好。”
“你很烦诶。Ծ‸Ծ”
“……我讲什么了吗你脸红什么。”
“没有!!!”
嘛,有什么关系,以后都有我了。
森内贵宽想着,伸手抱紧了怀里另一个人的胳膊。他蜷起腿来,左右调整了一下姿势,打算就听话的小憩一会儿。
我会救他的。
就像他之前救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