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那个小护士今天休息,这两个护士,一脸的阶级斗争,眼睛总是瞪的溜圆,每次进来,都满眼的警觉。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耳边一直回响那个母亲的哭声,凄凄切切的。十八岁的小伙子,已经初显成人后的模样了,作为母亲,这高大的身躯里,饱含她多少希望和企盼啊。人世间,不会有眼睁睁面对孩子生命的消逝更无言的痛了。
我常常质疑那些用时间疗伤的人,并不是所有的伤都能用时间去淡忘。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有一种记忆凌乱的恐慌,恐慌那渐渐模糊了的印像,哀痛那永远无处追寻的足迹。
早上那个老大夫又前呼后拥的来查房,我并没有给他们指手画脚的时间。
“大夫,我希望,马上撤掉这些监控。”我先发制人。
所有人都一愣,好像没想到我这个年龄还如此任性。
“我们是想……”老大夫笑眯眯的话被我打断。
“还有。”我摆了一下手,“对于不让我动,不让说话,不让我用手机,我都表示抗议。”我“嗖”的一下坐了起来。“我什么事都没有!这我非常清楚。”
老大夫修养极高,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他并不说话,或者,他不想打断我。
“这几天抽了我那么多血,却没人告诉我,化验结果,我什么时候脑震荡了,为什么就直挺挺躺着。”
“肖女士!”那个年轻的主任也许是在忍受不了我的放肆和无理,“这是我们特意在省里请的教授。”
“为什么?为我吗?”我不屑地回敬他。
那个主任刚要说话,被教授抬手制止了。“医院所做的一切,都本着对你的绝对负责。血化验没有问题……”
“脑袋也没有问题,那我办理出院可以吗?”我再次打断了他,我不喜欢他慢条斯理地应付我。也不想听他罗列的理由,如果还要费劲心思扣住我,那就是明目张胆的软禁。
所有人都露出了无可奈何,都显示出我不知好歹的神情。教授示意,撤掉了我的监护器。
“请你冷静。”教授说:“你从十楼坠落,有些潜在的症状,我们要对你负责的,并不是所有的病痛都是想象的那么明了,对你头部的观察,是有临床依据的,怕有那种隐藏的出血点或者后遗症,这你要理解,更何况……”
“你难道因为那个男医生在质疑我?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他是死是活!”
“他已经苏醒了,也在观察中。”主任接口道。
“苏醒?他摔的很重吗?”问完我就后悔了,一个从十楼坠落的人,能用轻重来形容吗?白大褂们都齐刷刷地盯着我,心里一定又在质疑我的智商。
“肖女士,你的所有费用,医院承担,我们只是对你负责,如果真的没问题了,再办理出院,你认为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也能感到老大夫言语中的真诚,我如果继续执意坚持,胡搅蛮缠了,那就真的不知好歹了。既然说是观察,那就再观察观察,我也观察观察医院。
“谁能告诉我,那个狂犬病孩子怎么样了?”众人转身时,我忽然问道。
教授疑惑地看着主任,好像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告诉我,我就配合观察!”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这明显与我的年龄有冲突,更加令白大褂们质疑我的智商了。
“他死了。”主任说完,大家退了出去。
我瞬间一阵恶心,跑进卫生间后,满眼都是泪水。
我不知我的悲伤,是因为那个孩子,那个母亲,还是我自己,就是从没有过的难过,一直想哭。
我终于解除了控制,外间的护士也不用草木皆兵了,但她们眼睛并没有放过我。跟潜伏似的,我走出病房,也能感到身后的目光跟着我。好在她们也不限制我,我相对还是自由的。也挺好,从来还没享受过,有保镖,有随从的待遇。哼!就是怕我跑了,医院什么时候对患者这么负责任过?我的血里不知验出什么了,现在好像还没到能携带狂犬病毒的时候,我认为那需要身体机制有质的变化时才有可能,我考虑,是否应该先打狂犬疫苗以防万一。
这个疗区真是安静,楼道里几乎看不到人,不像其他疗区,到处都是疲劳憔悴的家属。这里装修风格和格局,也不同于普通疗区,更接近于宾馆。
我仿佛看见了,那个躲在这里痛哭的女人,呆呆地盯着她可能依靠过的地方,仿佛看见了那张绝望哀痛的泪眼。
我眼里又噙满了泪水。
走过中间的通道,我伏在窗前,这里临街,一眼能看见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这个楼层是不知是是几层,我趴在窗口向下张望。“好像超过了十楼。”我自言自语。
“12层。”
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我转过身,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你好,肖女士。”
“你认识我?”我看着他的脸,想不出在哪见过。现在是什么风,管有点年龄的女人,都叫女士,什么时候同志已不再是大众称呼了。
他笑着看着我,抬手做了一个由上向下坠落的手势。
我惊讶的瞪着他的脸,鼻子上的黑雀斑。“是那个男医生啊,他怎么坐了轮椅了,就那么一米多高,就摔残了?”心里忽然有些内疚,弄巧成拙了,以为多少也得摔一下,没想到真的松手早了,还真摔得不轻,这可真是,救人一命 却是这个结果。忽然懊恼,这也没有躲过医院的怀疑,不如,一起不伤皮毛的落地,这他将来怎么办?
见我呆呆地不说话,他笑着说:“我原来腰间盘有问题,这次摔了一下,无碍,过两天就可以不用轮椅了。”他可能看出我的懊悔,解释到。
原来是这样,我说也不至于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