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太阳滑落地平线,天色由明亮转为昏暗的时刻,我们称之为“暮色降临”。暮色降临,万物由喧嚣逐渐转为沉寂,代表着一天的时间即将走向终点。
人生有限,从出生到死亡,一如太阳从生起到降落。如果人生暮色将近,在这短逐渐走向退场的时间里,我们还能够做些什么吗?或者说还能够期待些什么吗?
89岁的戴安娜·阿西尔告诉你,即使人将暮年,我们可以做的事情依然还有很多,可以期待的事情也可以有很多,关键是你是否享受自己人生的消退期。
戴安娜·阿西尔生于1971年,于2009年去世,活了101岁,是位长寿、犀利又睿智的可爱老人。她将自己对于变老、死亡,爱情和性,宗教,兴趣爱好,坚持一生的事业,关于人生的后悔和遗憾等话题的理解和感悟写进《暮色将近》这本书里。
在书中,阿尔西以自己的人生为注脚,把人到老年可能面临的问题,遇到的尴尬和困扰,以及人到这个年纪应该如何正确理性地看待衰老这件事,和对人生过往的重要时刻的剖析和看法全部写进书里,就像檀香然尽余灰里的一点光,总能给人一些别样又透彻人生感悟。
《暮色将近》是阿尔西在自己89岁时写的一本自传体人生回忆录,又没有回忆录那般地对自己人生的详细描述,她只从自己的两度谈了谈爱情,谈了谈性,谈了谈自己对于婚姻的看法,和自己不婚主义的缘由。
她说自己从四五岁开始就期待浪漫的爱情,十五岁将自己的浪漫爱情托付于一人,那时候的阿尔西还期待着美好爱情的忠贞不渝,但却被现实打了脸。
恋爱对象当着她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事后又痛哭流涕地忏悔,此一举让阿尔西产生了生理性的反感和厌恶。她开始意识到,不止男人,女人也一样可以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享受激情。
以此,阿尔西的人生被浪漫爱情和艳遇包围,她不再期待婚姻,不再期待男人,只一心开始为取悦自己而活。
关于爱情、性和婚姻,阿尔西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婚姻若想长久地经营下去,需要的是夫妻双方对彼此的善意和体贴,在此前提下爱情就变成了非必须品。至于性的忠与不忠,也并不是导致婚姻破裂的必要因素。
阿尔西认为,绝对的忠诚是取悦世袭体系里禁锢人性的枷锁,其深层的逻辑是男女双方对彼此的完全占有。可自古以来不忠者何其多,可见绝对的忠诚并不那么靠谱。所以在两性关系上,阿尔西认同的是法国的开放式关系,只要处理得当,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对于自己的这一想法,阿尔西也曾犀利地调侃自己,“尽管年轻时经历了这么多浪漫爱情的风风雨雨,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最合适的角色竟然是做第三者。”
阿尔西一生有过多为伴侣,相伴时间长短不一,在她生命里留下深刻印记的只有四位。一位是在她初尝爱情甜蜜时背叛她的保罗,一位是与她保持长久合作关系的多伊奇,一位是陪伴她最久,最后像家人一张相处的巴里,一位是让她在七十岁还能感觉到自己依旧年轻、依旧激情澎湃的萨姆。
性对七十岁前的阿西尔来说是生活的调剂品,七十岁后,当萨姆彻底离开她的生命,她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和生活,并真正的体验到“除了男女关系外,生活中还有其他更有意义、更重要的事”。
这些重要的事,就是阿西尔在《暮色将近》中讨论的另外的关于暮年人生的话题,即绘画、园艺、开车、阅读、写作等。
阿西尔一直认为自己除了读书一无是处,园艺在她十五岁前基本是技能盲区,不仅不能辨识花草种类,也不大会打理。但这方面阿尔西有家学渊源,从小耳濡目染,长大了,也多少会一点。
所以当她真正动手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发现想象与实际行动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种沉浸式地劳动令她身心愉悦,她很喜欢将手插进泥土里帮植物根系松土的过程。
人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坚持到底。
比如,因为家族渊源,因为表妹托付,阿尔西与园艺一直有不解之缘。虽然不太懂如何打理,也一直尽量抽时间照看着,直到自己实在因为腿脚不便,才请人帮忙打理。
比如,年轻时因为工作关系,年老时因为身体原因,阿尔西一直到七十岁还在坚持自己开车。车成了她不便离身的代步工具,哪怕因为白内障而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也没使她她强悍的神经产生任何远离车辆的想法。
再比如,兜兜转转,断断续续养成的画画的习惯,从小就在父母的影响下养成的阅读的习惯,正式退休后突然发掘的写作的习惯……人生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享受当下,每一种生活状态都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老年人的期待和年轻人不一样,年轻人期待的是未来,老年人期待的是下一刻的发生和明天即将到来的未知。就像阿尔西在自己八十多岁年纪买的蕨树,明知道看不到它长成参天大树,但依然期待它能发芽抽叶,枝条茂盛。
这是幸福的人独有的满足的乐观心态和天性,是忠于自我后才能逐渐发掘的生活意趣。很多事,存在就是最美妙的,不论真实的它是丑是美,就像月亮,挂在天上就美不可言。
通读阿尔西的《暮色将近》,最大的感触是她以89岁高龄回首人生时的犀利、真诚与坦然,她对生命的感恩,对死亡的看淡。
她会因为母亲正在面临死亡而自己不能时刻陪伴而内疚,也会因为因此而造成的自我丧失而痛苦。但她并不为母亲的死而难过,因为她深知这是必然的结果,是常态。
对于死亡,特别喜欢阿尔西七十岁的那个想象:
死亡就像一次习惯性的入眠。关灯前我花一两分钟,聚了聚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黑暗拥抱,然后将脸转向下方,手脚摊开,我的床立刻变成了一艘载我飘向黑夜之海的小舟。
多么充满生机的死亡气息,那么诱人,又暗藏危险。关于死亡,阿尔西的母亲在弥留之际呢喃,“真神奇啊!”亨利·詹姆斯说是“卓越的”,阿尔西也笑言,如果有可能,“到期后我一定会想办法告诉你们”。
只是,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呢?我们终是无法等到阿尔西的真实反馈。
人从出生到长大到逝去,一生轨迹注定走向死亡,阿尔西勇敢地剖析自己的内心感触,将这种走向凋零的过程和感受用文字记录下来,给人震撼一击。
在外人看来,阿尔西一生未婚,膝下无子,顶着“伦敦最好的编辑”的名头却不曾“有钱”过,甚至就连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在关怀医院度过的,这样的人生简直充满遗憾。
但阿西尔却对自己的人生相当满意,不觉后悔和遗憾。
她庆幸并感激退休后的自己竟然还能转行当作家;她庆幸因为写作出书治好了自己的社恐正;她庆幸荷尔蒙的退潮让她发现生活中其他更重要的意趣,也让她对事物的思考变得更加清晰。
阿尔西一生都在实践“如何让自己好好的成长,也让自己好好的变老”,这也是正在向人生终点走去的我们应该好好思考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