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我16岁那年，小雨才5岁。村里人都说他有些傻，和他爸爸一样。他爸原先是我们村一个手艺很好的木匠，娶了我们村西头一户人家的女儿。婚后不久，便有了小雨。

但是就在小雨刚满一周岁时，女方就抛下小雨父子俩跟别人私奔了。听说那个男的是我们邻村的，在外地打工，家里条件比较好，还能言善辩，特别会哄女孩子喜欢。

小雨的父亲不愿意了，跑去女方家理论。女方父母避而不见。

年幼的小雨天天哭着找妈妈，小雨奶奶心疼她的孙子，不停地掉眼泪。小雨的父亲连活也不干了，天天跑去女方父母家要人，日复一日地蹲在女方父母家门口，以为守株待兔就能找到他媳妇。

有一天，小雨的父亲刚刚走到岳父家门口，看见两个小舅子从外地回来，便上去盘问。

结果被女方家的两个兄弟摁在地上打了一顿，头被打的鲜血淋漓。

他被好心的村里人送到卫生所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由于伤口很深，接着又被送到县医院去缝了很多针。

自那以后，小雨的父亲变得有些痴痴傻傻，好的时候，跟人说几句话，发病的时候双手拿着斧头在门口跳来跳去，嘴里喊着：“杀！杀！杀！”。据说，他经常从家里拿着斧头一跳就跳到门外一丈多远，村里人一看到这情形就吓得赶紧闭门不出，有孩子的人家，都把孩子护的紧紧的。

小雨家从此没了顶梁柱，日子一落千丈。小雨的奶奶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每天早出晚归的干活。小雨便成了我家的常客。

那时候，每天早上小雨奶奶就早早把小雨送到我家来，由我照看着。父母亲都出去干活了，家里就剩我和小雨。记得那时候是暑假，天气非常的炎热，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去门前的小河里游泳去了的，我也想去，但是为了照看小雨，我不得不在家里呆着。

母亲给我安排了一大堆活，让我在家门口的那棵大桂树底下摘花生。还好，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一边看着河里游来游去像鱼儿一样的小伙伴们，一边摘花生。

小雨特别的内向，一句话也不说。我给他端了一张小矮凳坐在我的旁边。他时不时地用战战兢兢的眼神看着我。好像生怕我不高兴就撵他走似的。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傻子，他难道真是傻子？我心里想。

于是，我便想试探一下他，我和他搭话：“小雨，你妈妈呢？”

他睁着两只大眼睛茫然地望着我：“走了。”

“那你想妈妈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奶奶呢？”

“出去干活了。”

“你想你奶奶吗？”

他点点头：“想。”

“你爸爸呢？”

“在家。”他说着低下了头。

“你帮我摘花生好不好？摘完了我给你煮花生吃。”

他点点头笑了。

然后我就给他做示范，教他把一颗一颗的花生摘下来放在一个篓子里。他很聪明，也很卖力的干活。我一边和他摘花生，一边教他数数，从1数到50。一上午的时间他不仅会数数了，还给我摘了足足一篓子花生。

谁说这个小孩是个傻子啊？我心里纳闷了。

后来，我出去打工了，听说，小雨和他的奶奶被他姑姑接到城里去了，就留下小雨那个傻爹在乡下。

小雨在城里上小学，偶尔奶奶会带他回来看看他的傻父亲。听母亲说，每一次他回来，村里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小雨也是一点点，说小雨像极了他的傻父亲，估计脑子也和他父亲一样不正常。小雨依旧沉默寡言，小雨的奶奶看着瘦骨如柴的儿子也在一旁默默地流泪。村里人就开始相继安慰小雨的奶奶。

又过了几年，小雨的父亲病的越来越厉害了，不仅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还会离家出走了。有一次，小雨的奶奶找了半个月才把他找回来。

小雨和他奶奶来乡下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母亲说每一次见到小雨，都觉得他变得更加的内向了。他上完高中，实在是读不下去就辍学了。家里人托了很多关系给他找工作，但是，在所有人的心里，他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傻子。连他的亲人都这么认为，听说他姑姑在托人给他找工作的时候，悄悄地说这孩子脑子受了刺激，哪怕是钱少一点也没关系，能有个工作干着就行。

于是，他的老板、同事都知道他是个傻子了。个个都拿他不当回事，一年换了好几份工作，都干不长久。后来，他干脆不想出去上班了，家里人都急得团团转。

我一直记得那年夏天，在桂树下的那个小雨。憨憨的，眼睛大大的，虽然只有五岁，但却非常的懂事。记得他从1数到50的从容；记得他摘了一大篓子花生，满头大汗的样子；记得他战战兢兢望着我的眼神；记得我夸奖他聪明的时候，他咧开嘴羞涩的笑容。

可惜，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他再也不见了。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每一次见他，我可以给他一个肯定的微笑。可惜，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