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蓉呢?”
平坐在轮椅上,有气无力地问自厨房出来的老岳母。
“啊,蓉到地里去了。地里还有一点山芋,天要下雪了,再不挖可就要坏了。”岳母答道。
“唉!还要那么死做干什么?”平长叹一口气。
“你这孩子,不做哪有得吃啊?人家的山芋早就挖回家下地窖了。可我家的山芋还在地里……”岳母老泪纵横。
“妈,我可能快不行了。”平的声音更低沉,那头低垂了下来。
“我的儿啊,你叫妈怎么办啊!妈叫你上我家来是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的唛,可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叫妈以后靠哪个啊?”老岳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
“妈,别哭了,我也是没法啊,我哪想死啊!”平也是热泪滚滚。
二人伤感了好一会儿,平又说话了:“妈,去把蓉喊回来吧,我想到儿子的新房去走走看看。”
“那好吧,你在家候着,我去叫。”岳母说完起身出屋去了。
老岳母已八十多岁了,早年丧夫。现虽白发苍苍,却身体硬朗。这么大的年纪,家中事物还都是由她一手打理,一点也不含糊。她一生只育一女,四十多年前招得平上她家来当了上门女婿。女儿女婿帮她生育了一儿俩女,总算续了她家的香火。 一般在乡村里上门女婿大多是好吃懒做之徒,可平却是个例外。他勤勉,有干劲,还很聪明,多才多艺。他跟蓉俩勤勤恳恳的操劳家庭,把家庭渐渐地由一贫如洗建设成小康之家,并把儿女们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后来儿子考上师范毕业后分配到一所中学当了老师,并娶得一房媳妇,而这时,平和蓉也都是已两鬓花斑。 经过打拼,平的儿子也真可谓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在学校没干上几年老师,就身兼上学校财务科长的职务。由于他也已成家立业,早年就跟父母分开过了日子。干上科长不久后,就拆掉了老屋基的房子,盖上了小洋楼,对外宣称借了外债几十万。其实人们都心知肚明:你那老房子也不是不能住,真要借钱干吗要做那么好的房子?也不知什么原因, 平自儿子新房子盖好之后,再也没到儿子家去过。他跟蓉还有老岳母三人在路边一所房子里平平静静地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
去年的一天,一向身体硬朗的平突感不适,并当即晕倒,被家人紧急送到医院,经查是肺癌中期,一家人犹如晴天霹雳。 平经过手术切除大半个肺部得以延续了生命。家人对他隐瞒了病情,只说他得的是脑中风,他也就在将信将疑中坚持锻炼着身体,每天早晨散步一二公里,风雨无阻。终因癌细胞继续扩散,再度住进医院,这次手术是肺部全部切除,而平也被病魔整的是不成人形,再也站不起来了……
蓉在傍晚时分方才回来,听平说要到儿子的房子里去看看,她就预感到不妙。她急惶急恐地连晚饭都没吃就推着平来到儿子房前。其时儿子还在学校没回来,只有儿媳在家,不锈钢大门紧闭。蓉喊儿媳开门,说平想进去看看,儿媳在二楼上伸头望了望,说了声:“天晚了,不开门了。要看就明天来看吧。”就又把头缩了回去。平在门外那个气啊,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喊了一声:“你那门被电焊焊住啦?打不开啊?”儿媳听见公公发了火,方才极不情愿地下来开了门。
天,终于下雪了,似鹅毛,又似棉絮。
这个早晨,平终于在做一番对生命的渴望的挣扎中走完了他六十五个春秋,死时,两眼圆睁,脸色由于憋气而涨的乌紫。
平死后,儿子为他大办了一场丧事。由于他比较显赫的地位,来凭吊的忒多,光伙食就吃了一百多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