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 3月17日,舅舅主动要求到医院就诊,原因是他每天在家穿脱衣服都感觉累的不行。恰好他是舅舅的主治医生,晚间他回到家说:舅的病很严重,恐怕得住一阶段了。有空你去看看吧。因为那几日正生病,每天自己都难受的不得了,就拖延了两天。
舅舅坐在医院走廊的病床上,与过往的患者谈笑风生,聊得热火朝天,表姐在一旁抱怨舅舅和谁都能聊得来。舅舅当过老师,当过客运公司领导,舅舅是有文化的人。我坐了一个小时,手机信息不时震动,我从包里拿出手机,舅舅在一旁忙问到:你着急回家啊?我笑着说不着急。舅舅说:我看你也不应该走,再呆一会儿。我知道舅舅是喜欢我陪着他,不舍得我走。
舅舅住院期间,我一有时间便去医院陪他聊天,顺便弄些吃的带给他,我买来水果,切成小块儿,去除果皮和籽,红蓝绿粉的摆好。我把买来的熟肉用手撕成小块儿,每一片都涂抹好酱油,乌鸡蛋拌好小葱末......我不厌其烦地做着,只为了他能有食欲,吃得好,也能恢复的快些。
平静住院的日子一瞬间就被打破了。3月31日周五,我照例陪儿子上数学课,6:45分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他发来的,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下课把儿子送家后你速来医院。我知道一定是舅舅病重了,那一时刻哪里还顾得上孩子了,给儿子留下钥匙和钱,便打车赶到医院。
出了电梯,我看到二表姐在医院的走廊里大哭,我的眼泪瞬间不止,我哭着冲进病房,他,听到哭声迅速地从人堆里出来捂住我的嘴,把我拉出病房。严肃地说:你不能哭,你哭对他有刺激的,快别哭了。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摊在他的怀里,摇着他的胳膊说:你一定要救他啊,你快想办法啊......。他把我放在走廊的病床上,便回了病房。
过了好一会儿,我擦干眼泪,故作镇定地走进了病房, 舅舅从人群的缝隙里一眼便看到了我,极微弱地说“晓风来了”。我点点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表哥表姐们虽没有哭,但眼里都是泪。舅舅的孙儿外孙儿们也都在。我这才看到舅舅的双臂和腿上都扎着针,护士崔妹不停地在急救箱里找药品、配药水。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病床旁的监护仪,血压在不断地下降,低压17,高压40。舅舅咳嗽的厉害,嗓子的痰咳不出,呼吸困难,舅舅一直在人群中寻找作为医生的他,每次找不到时就会问:静波呢?我们知道舅舅认为这么多人也只有作为医生的他才可以救他。我一遍遍地穿梭在病房和医生办公室去叫他,因为抢救下药他要不断的在电脑上操作,舅舅看不到他又不安。
舅舅躺下,起来、半卧.....每隔不到三分钟,他就要换个姿势。坚强的舅舅几次硬生生地握着床把手试图自己坐着,可是哪里能够自己坐得住呢。看着作为舅舅主治医的他,满脸的无奈,我们的泪再也控制不了了,他不停地和护士说着换药、调整药速的事儿,而我们只顾得哭了。抢救一刻也没有停止。期间一个亲属提议:看来人是不行了,准备穿衣服吧,表姐们坚决的不同意,宁愿逝去再穿也不能放弃一丁点儿的抢救机会。
还好,他所采取的救治措施是有效的,抢救了7个小时后,已是4月1日凌晨1:30分,舅舅的血压上升为70到40,大家终于平静了一些。看到在医生办公室中依旧凝神锁眉的他,沉默不语,盯着心电图目不转睛,我知道危险依然在。那一夜我们近20人都一夜未眠守在医院,3点多钟的时候舅舅平稳了许多,可以半卧闭眼休息了,我们依旧守在病房里外不敢回家或睡觉。
早上7点,舅舅的血压已经上升到90--60,状态转危为安。大家开始轮流看护,轮流睡觉。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舅舅一直很好,而到了4月1日下午,我却眩晕的厉害,恶心出汗,不能站立,无奈被他强行要求打针。就这样我在医生值班室打了一下午针,然后又满血复活了。
来到舅舅病床旁,舅舅拉着我的手,我和他开玩笑说:舅舅,今天是愚人节,也不行你这样吓唬我们的啊,你都把我吓病了。舅舅笑了,你们害怕了呀,我知道你们的害怕是真的。昨天晚上太难受了,就是喘不过气来。静波抢救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准备吧!他在一旁忙解释道:舅,昨晚那会儿哪有心思说这个啊,想着怎么用药还来不急呢,我可是没说呀。 瞬间病房里都安静了,我们知道舅舅害怕离开我们,他不想走。我连忙打破安静,鼓励他:这个难关度过了,你就可以长命百岁了呀。可以一直陪伴我们。舅舅笑了,活到一百岁是不可能的,再活个3年还是可能的。我们都由衷地笑了,当然心里更期待着他能长命百岁。
舅舅真的创造了医学抢救的奇迹了,多巴胺用量是正常抢救用量的几倍之多。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舅舅的血压升为正常了,一切指标出奇的标准,我们都特别高兴。姨家大哥不能经常陪在舅舅身边,不时地让我发舅舅的照片给他,他叮嘱我一定要鼓励舅舅,给舅舅正能量,哥哥说舅舅为我们这些人付出的太多了,他太累了,我们要尽一切努力去让他好起来。你和波辛苦了,我看得出静波是极其用心的,他是用血和泪在抢救的。
能得到大哥的肯定我们特别开心,因为哥哥很少对谁放心和肯定。更因为舅舅的病情缓解了。就这样三天三夜他都没有回家,日夜陪在舅舅身边,他既是舅舅的主治医,也是舅舅最最喜欢的外甥女婿。我们义不容辞,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舅舅我可能只是在那个遥远村落里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妇。我和舅舅的感情特别深特别深。
我也是舅舅最喜欢最心疼的外女儿,记得2013年我做了手术,大家都隐瞒舅舅,可是舅舅还是从表姐们小声的议论中听到了蛛丝马迹。出院我立即去看舅舅害怕他惦记,舅舅开门的那一刻盯着看我,似乎想要看看我身体少没少什么,他拉着我的手哭了,我笑着说:舅舅,没事儿的,医生说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舅舅还是说:你不能有事儿啊,我心疼你啊.....舅舅之于我就像父亲一样。
一切在表面看来都很好,4月3日,大哥请来教授会诊,教授肯定了他的治疗方案,但也一再强调老人还是随时都有危险的,不能放松。晚间我去看过爸爸之后又去了医院陪舅舅,一个半小时舅舅一直拉着我的手,和我说着知心话,他还和我开玩笑说:以后我要想吃葡萄就得给你打电话呀,就你给我买葡萄能一颗一颗把皮儿扒掉。我笑了,告诉他我一定随叫随到的。心里也想我愿意给你买,愿意一颗一颗地去扒葡萄皮,只要你喜欢吃。
4月4日,清明节,早上他查房时舅舅还开玩笑说:大夫,我下周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呀?高间费一天还要100块呀,都不挣钱了还得花钱。他告诉舅舅:你放心吧,高间费我给你拿,你就住着吧,直到完全好了再出院,我不怕花住院费......早间查房舅舅指标正常,一切如常。
那一天,我上午有三个小时的课外辅导,就没有去医院。9:39分,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现在马上来医院,在电话中我已经听到了表姐们撕心裂肺地哭喊,我知道我们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到了医院,舅舅已经走了,大家已经为他穿好了寿衣,他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我要凑近好好看看舅舅,可是,他和表姐夫死死地抱住我,不让我靠近。任凭我们怎么哭喊舅舅都不可能再回来了。我们顾不及是在医院这样的公众场合,顾不及其他患者的感受,整个医院八楼哭声一片。
原来那天早上,两个姨家姐姐去看望舅舅,谈话中就提到了大姨,大姨走得早,70年代51岁的大姨因为胃癌就去世了,在当时就是舅舅带着大姨到长春治疗,直到大姨去世,舅舅一直守在身旁。看到两个姐姐,想起自己的大姐,舅舅有些激动,心脏瞬间梗塞,人也立即昏死过去。表姐立即去医生办公室叫他,他来到病房发现监护仪上的心率已经显示不出来了,血压血氧快速下降,这一次舅舅再也没有给他抢救的机会,舅舅就这样走了,最后一句话依然是对他说:我上不来气呀。
舅舅一生是辛苦的,他尽自己所能照顾自己的爹娘,供自己的弟弟们读大学,为我们每一个晚辈规划前途......我们舍不得他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太匆匆了。舅舅,我好想你,特别特别地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