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前，桌上堆着几本书，都是要看的。纸页摊开，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偏是钻不进我的眼睛里去。
手机就搁在一旁，黑着屏，像一块磁铁，把我的目光硬生生从纸面上扯开。我对自己说："只看一眼。"手指便不由自主地伸过去，点亮屏幕——没有消息。可这一眼之后，手指便像生了根似的，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从一个应用跳到另一个应用，明明没什么可看的，却偏要翻来覆去地刷，仿佛那小小的方寸之间藏着什么灵丹妙药，能治我这了无心绪的病。
资料分明是极要紧的，横竖都该读。可眼睛虽盯着纸面，心思却早被手机勾走了。我想，若是把手机锁进抽屉，或许就能专心？可刚锁进去，手指便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没过五分钟，手又伸向抽屉，像是犯了瘾。手机一拿出来，屏幕一亮，那些文字便又成了无趣的摆设，而指尖在玻璃上滑动的触感，反倒成了唯一的真实。
我疑心这小小的机器里住着一个妖怪，专吸人的魂魄。它不声不响，却比任何诱惑都厉害。从前的人，心思散了，至多看看窗外，发发呆；如今的人，心思一散，手指便自动摸向手机，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半点不由人。
起来走动罢。从桌前踱到门口，又从门口踱回桌前，不过五步距离，竟走出了一百里路的疲倦。可即便这样，手里仍攥着手机，仿佛它是我的另一只手，离了便不能活。偶尔放下，没过几秒，又忍不住拿起来看——明明知道没人找我，明明知道刷不出新东西，可就是忍不住。
坐下，又站起；站起，复坐下。如此反复再三，手机始终在手里，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坐立不安，却又舍不得丢开。资料上的字蠕动起来，像一群黑蚁，排着队爬行。我定睛看时，它们又不动了，而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却鲜活得很，短视频一个接一个，新闻一条接一条，永远有新的东西冒出来，勾着我的眼睛，让我再刷一条，再看一秒……
窗外有童声嬉笑，隔着玻璃传进来，格外清脆。我想，孩子们玩得真开心，他们手里没有手机，却能笑得那么响亮。而我呢？手里攥着全世界的信息，却连一页纸都看不进去。
肚子叫了，原来已到饭时。我竟有些高兴，因这给了我一个离开的借口。合上书页，那些黑字便在黑暗中沉默了。而手机屏幕还亮着，在我手里发着光，像在嘲笑我的溃逃。
饭后来看罢，我宽慰自己。然而心里知道，饭后恐怕也是一样的。手机还在兜里，轻轻一碰就能唤醒。这了无心绪的病，不是一顿饭便能治好的。它根深蒂固，盘踞在我的脑中，而手机，便是那喂养它的罪魁祸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