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着要不要跟老杨讲实话:在这样一所涉农高中,考大学只是一个幻影罢了,每一天的忙碌只是为维持学校运转的惯性吧:让老师有事做,学生不闹事,三年后一毕业,两下四散,真正能考进大学的不过三五个,分子只是个位数,分母却以百位计。
我吞吞吐吐地跟老杨说:“咱这学校,您也知道,上大学挺不靠谱的。”
老杨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淡淡回我一句,“你想好不上学你上哪儿去啊?”
“上班呗。学个手艺,理发缝纫开车烹饪,只要肯干总归会有个事做吧。”
老杨未置可否地叹口气,说,“幼稚!你说的这些事儿,样样我都做过,结果还是回来考大学了!”
能不能不闹,怪不得大学连考三年呢,原来是这么个学法?不过老杨居然和我想法一样,智商不俗嘛,我还是蛮佩服自己的。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为嘛还大费周章地找原路回来呢?
老杨神秘地一笑,拍拍我肩膀说,“今天太晚了,先说到这儿,改天找机会和你细聊。不过呢,你小子能不能别一上课就象开飞机,成天冲我傻笑,一问三不知?”
到底还是我师傅,这个老杨啊,骂人都不带脏字,还故作神秘地找我套近乎。不过呢,我也得给老杨点面子,我点头,连声称是。
这是我和老杨第一次比较浅显地交流了意见。
2
既然澄清了师姐和老杨没多大关系,我的心就稍稍安定下来。日子按部就班地过,我想认识师姐的念头却越发强烈起来。
已经开春了。这个季节是没有花的,唯有绿色深浅不一地四散开来,肆意而张扬地占满了每一个角落。从刚冒出来的,羞羞怯怯的嫩芽儿,到枝条上牵连着的将落未落的老叶;有嫩得几乎透明的新绿,有青翠欲滴的草绿,有葱茏可人的深绿,有近乎黑色的墨绿,各色各式,一应俱全。
下了晚课,我照例是偷偷尾随在师姐后面。我们回去的路上要经过驻军的营地。正是晚饭前,军歌此起彼伏,伴着嘹亮的军歌,我三下两下超过了长发师姐。
我横在师姐面前,生生把她逼停在路上。仿佛有一种声音滴滴哒哒从极高处奔泻而下,如同长发姑娘的披肩,暗黑瀑布般将时间紧紧攥住,时间就凝固在那儿。我就是苍茫雨幕中头晕目眩的一匹马,辨识不清那股不可抑制欲望的由来。
我曾经预先设想过,一旦有跟师姐面对面的机会,我一定要她联系方式,和她好好介绍一下,让她见识一下我学识渊博,谈吐不俗。
万万没有想到师姐一张嘴,居然是,“滚!你是那根葱啊?"
这太意外了,我立马结巴了,“我,我。。是是杨老班上的学生,就是杨晓林班上的。上次杨老接你,说怕你不安全。我刚好也走这条路,认识一下呗,以后也好搭个伴。“我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暗暗鼓掌。
“谁?杨晓林?干他什么事?回去告诉他,我的事儿让他少操心!”师姐脸色一变,厉声怒斥。
嗯?我彻底糊涂了,切,要不是看在你妈的份儿上,人家老杨才懒得理你闲事呢!老杨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师姐难道不知道老杨都是我哥们了?
“杨老把你妈和他年轻时候的事都告诉我了。人家也是关心你!“我生怕师姐误会,忙替老杨打圆场。
“少听他胡编乱造满口谎话。我家的事你懂个屁!我也姓杨,你问问他知道杨红柳不?看他怎么给你说!”
怒气冲冲地说完,师姐跨上车,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好吧,这下我才知道她叫杨红柳,在高三三班,是全校最有名的大烂班,班主任每一学期都换。学生常年打群架,学校三番五次想要把这个班拆散,混编到其他班去,到底因为学生闹得太凶而不得不放弃。
虽说知道红柳对老杨的印象不怎么着,但我还是闻出来老杨故事里欺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