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301期
作者:雷焕
编辑:秦陇华
“半黄半割、半黄半割……”芒种前后,半黄半割鸟叫声不绝于耳,家乡渭北旱塬迎来夏收大忙。
“年年收的麦都和(没有完全成熟),皮袄(麦壳)大的扫不出来,今年的麦你让熟了再收!”母亲对在一边收拾农具一边听(收音机)天气预报的父亲唠叨着。不怪母亲唠叨,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起早贪黑地伺候几亩薄田,把地当成命根子,可就是性子太急,见不得庄稼结果,收不回来茶饭不想、坐卧不安。
“芒种前后昼夜忙,男女老少齐上场”,麦收有五忙:割、拉、打、晒、藏。记得小时候夏收时节,父母一人一把镰刀,几亩薄田,披星戴月地割上两天才能割完,我和哥哥把割好的麦子捆成小捆,父亲用架子车拉上整整一天才能拉完。夏收前一个月,父亲借来大姨家的黄牛,套上碌碡将一块土场辗轧平整。到了收麦的时候,割回来的成捆麦子先要散乱,越乱越好,趁着天晴要晒上一两天,其间还要用杈将散乱的麦子翻一遍。第二天雇人家的拖拉机辗轧上个把钟头,父母亲和来帮忙的亲戚用杈叉起秸秆,把下面含有麦壳的麦子圈成一堆,半夜里有风的时候父亲用木锨顺着风势扬场(即含有麦秸皮的麦子扬起来,麦衣顺风飘走,落在原地的就是干净的麦粒),母亲用扫帚扫去麦粒上的麦秸子,扬出来的麦粒还要再晒上两天才算完。拖拉机辗轧过的秸秆中还有麦粒,需要再辗轧一遍,辗过后的麦秸用杈拢成一个锥形的大麦秸垛,做柴火,天气好的话从收割到归仓大概一周左右。“收麦天,娃娃脸”,如果天气阴晴不定,那要付出几倍的辛苦才能完成这项工作。靠天吃饭难保不遇到歉收的年景,交完公粮后余粮所剩无几,接不上来年的粮食,那只能买粮借粮了。
自从联合收割机普及后,从前耗时半个月的三夏大忙缩短为两三天,收割机直接脱粒后的麦子省去了人工大半时间,配合收割机拉麦的农用三轮车将收割的麦子拉回来倒在场里,一亩麦连收带拉不到百元。割、拉、打、晒、藏,五道工序中割、拉、打不到一天就完成了,晒麦成了最大的忙。原来过了清明就要收拾的土场变成了菜园子,碌碡寂寞地矗立在村道边上,取而代之的是水泥路面、广场、平房顶当了晒麦场,从前人欢马叫的三夏大忙不见了踪迹。
龙口夺食的夏收,天气似乎最爱捉弄人。去年,麦子收回来后一连几天都是雷阵雨,本就腰痛的母亲忙着全麦,不幸腰椎间盘突出复发再也干不成体力活了,看着她一手扶着腰,满脸着急的样子,心痛。今年夏收的天气更邪乎,从芒种开始,连阴雨、雷阵雨断断续续下了十天左右,天再不晴一年的收成恐怕会付诸东流。瞅准雨停的一个午后,我与父亲在路上拦下一辆收割机,顾不上泥泞的麦田,不到个把钟头终于收完了全家人牵肠挂肚的麦子。收回来的麦子仅仅晾晒了一天,雨又下了起来,只好找篷布盖严实等待天晴。岁月将父亲的背压成了一张弓,他抬眼看看乌云密布的老天,抱怨道:“早下半个月的话,一定是个丰收年!”天放晴的两天,5岁半的儿子看着满场的麦子稀奇,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推耙圈麦,让人忍俊不禁。等到麦子晒干后,一装袋,五亩地,不到2000斤,较之去年整整少了1000斤!好在,家里并不缺粮。
如今,村上的地都是上了年岁的人在打理,年轻一代多数进城求学务工了。虽说农业税取消了十几年,机械化代替了人力,效率大大提高,但化肥价格上涨,加上机械费用,一亩地种麦子的利润不过二三百元,忙活一整年抵不上打工一个月!这些年,假化肥、假种子、假农药等坑农事件时有发生,底层的农民只能默默承受。可为什么父老乡亲还要不辞辛苦地去伺候土地呢?因为他们爱脚下这块土地,人受点累,不能让地荒芜,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是他们永恒的信念。父辈们不辞辛苦地种地,已经不再是为了温饱,而是在向后人播种一种精神:土地是农民的根,勤劳是农民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