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莔莔有神
遇见一个给中国人讲韩国人的希腊籍埃及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个人就是Chalifa。
不过中国人都叫他大力,因为他是大力酒店的老板。
很多中国人(其实可以扩大到亚洲人的范围)会选择在圣托里尼多呆几天,只留给扎金索斯1~2天的时间,来了以后就直接住在首府扎金索斯镇,在镇上租车或者参加一日游,一天看完所有主要景点。大力酒店就在扎镇港口边的黄金位置,并提供独家的一日游路线,常年被各种游记点赞。于是滚雪球一样,来店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好评也越来越多,导致很多中国人为了他的一日游,也要住在他的店里。
在圣托里尼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北京情侣刚去过扎金索斯,参加的就是大力的团,跟我们称赞大力这个人超级神奇,把线路安排地特别合理,能错开旅游团的浏览时间,而且到处都是他的朋友,自己玩得比游客还积极,最牛逼的是在车上还一路放着《太阳的后裔》主题曲。
这段描述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心,当天我就给大力发了邮件又加了微信(是的他有微信),确定了一日游的价格和时间。因为我们并不住在扎镇,大力还额外提供了免费接送。
一切谈妥后,大力发来了一句"Happy mid-autumn festival",附了一张扎镇的圆月夜景图。
……中国通啊!
没想到的是,大力之所以说接送我们很方便,是因为我们住的酒店就是他行程里的第一个景点。
我订的这家酒店在Tsilivi蓝旗海滩一侧的断崖上,无论是房间、餐厅还是花园,整个Tsilivi镇和Tsilivi海滩一览无余,海平线尽头是凯法利尼亚岛,水气大的时候,整个凯岛被大片白云缭绕,和宫崎骏的电影里画的一模一样——起初我就打算,要是在扎金索斯真的交通不便,那就天天宅酒店。
我们和大力在酒店停车场见了面。大力目测在五十岁上下,头发已经都花白了,略微发福,然而精神饱满热情洋溢,英语虽然说得慢,但发音比岛上很多岛民都强。后来我们了解到,这一天大力生意特别好,除了我们要去沉船湾的有6个人,还有另外6个人坐另外一辆车去出海看海龟。重点是,这12个人全是中国人。
扎岛上的蓝旗海滩很多,大力深知中国人不爱下水爱拍照的玩法,踩点了好几个蓝旗海滩以供拍照,还带去了一个橄榄加工厂兼博物馆,可以买些橄榄油橄榄皂什么的。我们几个人对这些都兴致一般,一路都在催促什么时候可以去沉船湾。
“要等到恰当的时间。中午以后天上的云散开些才好看。”大力虽然这么说,但车子已经往沉船湾的方向进发了。
车程有点远,大家都开始犯困。我和赵博士就跟大力闲扯,把想知道的问题问了个遍。
比如说,扎金索斯和圣托里尼的地貌完全不同,这里是因为地震形成的,所以整个岛被绿色覆盖,非常养眼。岛上的人很多都是农民,种葡萄、种橄榄树或者放牧,不都靠旅游业为生。整个岛上只有4万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老人,年轻人几乎都离开岛了。
我寻思着这跟咱们山区的留守老人差不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拼事业了。赵博士说不能这么比,人家可是有高额养老金。于是我们把这个话题用英文又跟大力说了一遍,大力非常谦虚地表示他们即便拿着养老金也还是会干农活的。
前往沉船湾的路上,大力带我们去看了那株两千多年的橄榄树,用手机给我们展示《太阳的后裔》在树下的剧照(“就是这棵树!”)。这棵树不光因剧而火,本身就是岛上最古老的一颗橄榄树,停留的时候有两辆旅游大巴停了下来,欧洲大妈们一阵乱拍,又被安排到附近的农家乐吃饭。
大力把一家农家乐的大婶拉了过来,跟我们说这可是剧中的知名演员,她家的院子也被用作剧中的场景,随便合影不用客气。我们也不认得大婶到底是哪位群众演员了,大家还没开始寒暄,大力看到一个胖胖的小姑娘跑过来,赶紧抓住她亲昵了一番,跟我们说这个女孩不光出镜了还有台词,以后要当大明星了。我们开玩笑说她现在已经是亚洲的大明星了,大力用希腊语说给她听,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我问大力《太阳的后裔》播了以后,今年是不是来岛上的中国人和韩国人特别多。大力说不仅多,而且好多人一听到和这个剧相关的东西就兴奋地不行。
“我车上有两位主演剧照上的衣服,你们拍照的时候要不要穿?”大力往后备箱一指,跟我们解释了半天他有一套多棒的迷彩服。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大力的一日游,既可以到山上的观景台俯瞰沉船湾,也可以乘船到沉船湾沙滩,比岛上其他旅行社提供的陆上一日游或者乘船环岛游都方便,也是大力接触游客这么久总结的生意经。
我们到达沉船湾观景台的时候大约是下午2点,天上的云比早上散开了很多,观景台附近只有一些零散游客,完全没有遇到团队需要排队的情况,而站在观景台上俯瞰沉船湾,山的倒影刚好在沙滩上留下一个倾角,划出漂亮的弧线。
这大概就是大力说的“恰当的时间”。
观景台只能拍照,想要踩在沉船湾的沙滩上,还需要开车再走一段路到码头,再坐船大约需要1个小时才能抵达。大力给我们算好了时间,到达的时候正好是下午4点左右,沙滩上已经有2/3左右被阴影覆盖,喜欢晒太阳的老外大部分都撤退了,然而对我们来说正好可以沙滩上拍照玩水,一点都不晒,时机刚刚好。
然而大力的生意经还不只这些。在登船以前,大力不光给我们准备好了矿泉水,还给我们准备了N多沙滩巾,如果被水打湿了车上还有替换。我们参团这天人比较多,大力要去照顾另外一波人,就没能和我们一起上船。后来看在圣岛遇见的那对北京情侣发朋友圈,他们是早班机抵达直接入住大力酒店,大力一大早开车接机不说,中途请他俩吃早餐,怎么都不肯收钱;他们参团那天一共只有4个人,大力不光配合他们调整线路,还一起上船去沉船湾拍照,跳到蓝洞里面游泳,全程陪玩,玩得比他们还嗨。
我们后来也去了蓝洞。蓝洞不是一个洞,而是扎岛北端一系列被海水和海风千万年侵蚀出的洞穴群。因为阳光只能从洞口射入,这个倾角正好可以让海水反射出荧光蓝的颜色。小船正中央有可以观赏海水的玻璃,透过蓝出迷幻感的海水,可以直接看到海底的地貌。
等我们航程结束,大力已经在港口等待了。返程时大力选了另一侧的公路,带我们完成了环岛。有趣的是返程路上我们一直替他着急:这都玩了一天了,一整车的人都还没收一分钱。然而等待我们的又是一个小惊喜,本来之前沟通好了按标准价计费,结果到了酒店以后,大力给我们全部按团购价打了折。
如果按我们对一个导游的标准,大力其实并不太合格:出行前没有明确的线路安排,语言不太通所以讲解也有限,路上经常打电话,有时候还玩下小失踪。至于他安排的这个路线本身,参观毕竟不是海滩的玩法,精华还是沉船湾和蓝洞,如果自己去玩,在阳光充足的时候直接去沉船湾观景台,再去码头坐船一起看沉船湾和蓝洞,大约半天就可以看完了。
然而有趣的地方在于,和当地人接触才能观察到更有意思的细节,你会发现以懒散和经济危机著称的希腊,还有另外的面貌。一方面,你能感受到岛民的样善良和热情;另一方面,也能感受到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生意经。
就拿大力来说,一日游不仅要提供服务,还要随时联络安排第二天的游客,还要兼顾酒店里的事务,人多的时候还要兼顾两批人,日复一日天天如此,这钱其实赚得一点都不轻松。农家乐其实就是团餐点,挣得就是游客歇脚的钱,至于大力安排我们午餐时间在附近"停留",自然也是一种互惠。橄榄油加工厂的女老板,带队讲解非常职业,整个流程就是先介绍讲解、再免费品尝、最后引导购买,跟国内的套路一模一样。而沉船湾附近的码头被某家大户包揽,想从最近的码头去看沉船湾和蓝洞,就只能坐他们家的船。
抛开所谓“善良、热情、绅士风度”的表象,留下来的才是生活。
第二天我们打算在海滩上消磨时间,好巧不巧大半夜就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呼啸,还听到有金属撞来撞去的声音,吃早饭的时候才发现是花园露台上的桌椅都被掀翻了。这可好,小雨一直不停,游泳的计划被打乱了。
在阳台看着下雨的Tsilivi海滩,就看见花园里来了一群中国人,和一个熟悉的身影——这酒店果然是大力的固定景点,以及这种小雨果然阻挡不了大力同志赚钱。大力远远看到我们就笑了,大声喊着“My friends”,来到了我们的阳台边。
我们解释说本来打算去海滩,但没想到遇到下雨。大力让我们不用担心,岛上气候多变,过了中午可能就是大晴天了。
“昨天晚上是不是台风?”我想印证下自己的判断。
“是的,而且还有地震,你们没感觉到吗?早上6点多的时候桌子和杯子都在晃。”
我露出惊讶的表情,表示当时还在睡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力拿出手机翻出地震预警给我们看,跟我们解释这在岛上是很平常的事情,经常一天震好几次。
“好吧,台风、地震,我们全遇上了。”
“这说明你们很幸运!”
聊得正开心,今天的三对中国情侣拍完照,开始喊大力了。大力跟我们道了个别,跟新朋友介绍我们昨天才跟他去了沉船湾。
“中国人吗?”一个男生喊。
“是啊,”我喊了回去,“跟大力的团挺好哒!好好玩吧~”
大力不知道的是,他走了以后,无聊又爱钱的我帮他算了一笔账。不算他的酒店经营,仅仅是一日游收入,每年旺季应该不少于每月一万欧,而且全是现金,不需要缴税。这在当地来说,应该是相当土豪了。
赵博士帮我“杜撰”出了一个故事全貌,大力说他自己是埃及人,他老婆是岛上的本地人,那么很有可能因为逃难来到希腊,在岛上遇见他老婆,之后结婚入籍,开始享受希腊福利的同时,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在岛上几十年积累出了这么一家酒店,又拓展出一日游的服务,专注做中国人的生意,做出特色和差异化,现在连口碑都做出来了。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大力同志的故事简直就是屌丝逆袭的励志典范。
旅行中最美好的一部分,就是你不经意间路过的人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