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巷子我走了二十年。
巷口那家杂货铺的招牌已经褪了色,蓝色的油漆剥落得斑斑驳驳。王老板还是坐在玻璃柜台后面,鼻梁上架着那副断了腿的老花镜,用胶布缠了又缠。我推门进去,铃铛发出熟悉的"叮当"声。
"回来啦?"王老板头也不抬,手里正在捆一包白糖。白砂糖从报纸折成的三角包里漏出来,在玻璃柜台上洒了几粒。
"嗯,回来看看。"我应着,目光扫过货架。还是那些东西:铁皮饼干盒、散装的糖果、用玻璃罐装着的腌菜。角落里堆着几捆挂面,包装纸上的生产日期已经模糊不清。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下雨天总会积几个小水坑。小时候我总爱穿着雨靴踩水玩,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裤脚,回家总要挨骂。现在那些水坑还在,只是再没人会为弄脏裤子而训斥我了。
李家的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绿得发亮。记得李家奶奶总坐在门口的小竹椅上择菜,手指灵活地掐着豆角两头。现在竹椅还在,上面落了几片枯叶。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转过弯就是张爷爷的修车铺。张爷爷正在给一辆自行车补胎,粗糙的手指沾满黑色的机油。他抬头看见我,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小子,多久没回来了?"
"两年多了。"我蹲下来看他补胎。他的手抖得厉害,找了好几次才把补丁对准漏气的地方。
"你爸前两天还来打气呢。"张爷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留下一道黑印,"他那辆老永久,除了铃不响哪都响。"
我笑了笑,想起家里那辆老自行车。父亲总说修修还能骑,可每次骑出去都要在半路修好几次。
巷子尽头有棵老槐树,树下是刘婆婆的茶水摊。一张小木桌,几个马扎,一个大茶壶。刘婆婆的菊花茶五毛钱一杯,夏天时我总爱来这里写作业。
"刘婆婆?"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刘婆婆拄着拐杖走出来。她眯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是陈家小子啊!长这么高了。"
她非要请我喝茶,颤巍巍地倒了一杯。茶水已经凉了,菊花的香味也淡了很多。我们坐在树下,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巷子里的事: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谁家老人走了,谁家搬去了城里。
夕阳西下时,我起身告辞。刘婆婆坚持要送我,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我走远。回头望去,她的身影在夕阳里显得那么瘦小。
走到巷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中的老巷安静得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杂货铺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暖色。
这条巷子我走了二十年,它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我看着它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