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空，大地一片寂静，树林之中一个少年拖着疲惫的步子前行着。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破烂的衣着和肮脏的脸庞遮掩不住那精致的五官，急匆匆往前走的同时眼珠又不时的左右转动，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忽然，少年停止了步伐，像是听到了些什么声音，向右看去，发现远处有一间小木屋，听到的声音估摸着便是来自小木屋旁边。少年与小木屋约莫有着百丈之远，寻常人恐怕是任你再大的动静，也听不到丝毫声响，少年不仅听到了声音，从他那若有所思的表情中，似乎还听到了什么谈话内容。少年早已饥渴不堪，寻思着去偷点什么吃的再走，便悄悄的向木屋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不再需要全身心的投入便能听清楚讲话的内容，少年悄悄的靠在小木屋背后，仔细听着木屋前面的声音。
“山间野茶是好，可毕竟是粗茶，怎比得王室贡茶。”一个说话雄浑有力的中年人说道，“闲聊了这么多，希望师父您老人家出山相助，凭您的声望，只需振臂一呼，便可在这乱世谋得一席之地，待他日时机成熟，挥杆东进，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老夫自先王离世，便不问世事，只求于山野之间，品品粗茶，悟道人生。”同样是一个说话浑厚但略带沧桑的老者说道，“你若是来看看老夫，老夫自当欢迎，但出山之事，休要再提。况且听说你已召集数千豪杰，准备举事，你就不怕把我请出山之后，便没有你发号施令的余地？只怕你此来的目的，不是来请我出山那么简单。”
“师父明鉴，若是师父愿意，徒儿愿意为您鞍前马后。若是不愿意，只希望师父您别再出山，相助暴政之王。要知道，师父您可是先王太傅，并兼三军主将，若是你协助暴政，便是天下之大祸。”
“想来这便是你的目的，若是老夫愿意，你便变相的把老夫给囚禁起来，若是老夫不愿意，你恐怕不只是来劝诫一下这么简单吧。”
“徒儿不才，今日除了来看望师父，还想请教师父几招，看看这么些年来，徒儿功力增进几何。”
“你敢只身前来，怕是已准备充分，可是你对老夫的认识，尚在十年之前，就不怕老夫十年来精进更甚？”
中年人嘴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对自己显得是极有信心，说道：“老师若是不想交手，但请去到西方尽头，徒儿方可相信师父绝不会相助暴政。”
老者闭上双目，沉思片刻，说道：“当今皇帝陛下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绝不会是这样的暴政之王，想必定有佞臣在身边。你所谓的拯救万民，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倘若让你成了大事，天下必将陷入无间深渊。你若真是为天下着想，便耐心等待，待老夫踏上王室山，揪出佞臣，再做决策。”
“这么说，师父是定然会相助于暴政？”
老者沉吟片刻，说道：“动手之前，先把苍蝇先清理一下吧。”说完，目光直视木屋之后，右手一挥。
少年听到此处，知道已被发现，刚想逃跑，便觉一股热浪袭面而来，身体飞出数丈，倒地不起，昏了过去。
......
少年睁开双眼，不知自己已昏了多久，此时天色阴沉，似是即将下雨，微微抬头，看见身旁坐了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没有丝毫皱纹，眼角已凹陷下去，像是六七十岁但魁梧的身材又像三十岁的老者。再往其身后看去，旁边的小木屋已被摧毁，想必定是两位高人过招导致。
“你醒了。”老者闭着双眼低声说道。
少年坐起身来，看着老者，并未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依然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里定期会有人送食物来，你去把木板挪一下，兴许还有些干饼能吃。”
少年立马起身，去小木屋腾挪了一阵，找到了一个饼，立马往嘴里塞。
“我叫秦二。”少年说道，“我准备去城里投奔亲戚，谋一口饭吃。”
老者依然闭着双眼，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去城里，为何不走大道？要知道这偏僻树林，不仅廖无人烟，还有猛兽出没。”
“路上看到些好玩的，便进了树林，于是便迷路了。”
“好了好了，你不想说实话就罢了，你再去那儿找找吃的，能带走的都带走吧，看你那狼狈的样子，像是许久没有吃东西似的。”
少年吃相慢了起来，似乎又想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想必你今天也听到了些什么，看你这样子也算是一个精明的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老先生看样子像是世外高人，为何不答应先前那位大叔的邀请，出山拯救像我这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疾苦百姓？”少年说道。
“小娃儿你懂个什么，百姓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但还万万没有到达改朝换代的时候，那些看着大义凛然之徒，只不过是想趁此机会为满足一下自身私欲罢了。若是战事一起，百姓只会过得更加艰苦。”
“老先生恐怕是久居山林，不知天下之事。”少年转过身去，背对着老者，像是对老者的一番言论不屑一闻。
老者睁开眼睛，凝视了一会儿少年，说道：“你是一个逃命的人？你因为受到了官兵莫名其妙的刁难，所以你怕遇到官兵，所以不敢走大道？”
少年又转回身来，看着老者，略显惊讶，就像是老者猜出了他的全部的心思一般，说道：“你说得没错，国家在打仗，军队来到了我们村庄，把我们的粮食全抢了，长辈们奋力反抗，惹恼了军队，便屠了我们村庄。我是藏在草垛里才逃过一劫，他们丧心病狂，为了掩盖真相，连婴儿都不放过，关键是，这支军队，是我们自己的军队。”
“那你打算怎么办？”老者对少年的言语并没有感到吃惊，就像是他早已预见此事会发生一般。
“寻找一个靠山，沉浮数年，找到机会，报仇雪恨。”少年拳头紧握，说得很是坚定。
“于是你听到我们的谈话，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便躲在屋后，期望能偷听到更多可靠的消息。”
少年点了点头。
老者沉吟片刻，说道：“好吧，我姓姜，如果你不觉得我是坏人的话，你可以叫我姜爷爷。我是先王太傅，我也是看着当今皇帝长大的，至少，他是一个有抱负的君主，至于为何会有此等事情发生，我想定是另有原因吧。我已不问世事多年，没想到天下却已如此大乱，近几年先后有陈氏赵氏作乱，现在又有我这徒儿申无越，也许，这便是上天的游戏吧。”
“游戏？”少年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游戏？”
“呵呵，离开了朝政，这十来年我主要就是在参悟人生，我本以为我已看破尘世，却不料还是挂念着世俗之事。有时候吧，我越思考这个世界，就越觉得发瘆，好像是，我一旦停止思考，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了似得。再加上那个人，让我越发的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场游戏而已。”
“那个人？是哪个人？”少年好奇的问道。
“不谈了不谈了，好像谈得有点玄乎了。”
少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老者，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显得十分的不可思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少年回过神来，说道：“姜爷爷，我叫秦远，我能，我能一直伺候您吗？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凭我的能力，我是无论如何都报不了屠村之仇的。”
“报仇？你打算向谁报仇，是一只军队吗？”
“总会查到最终下命令的那个人的。”秦远咬牙切齿的说道，“姜爷爷，您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能教我您的本事吗？”
“不能。”老者说得很坚决，“申无越小时候，比你还聪明伶俐，天赋也十分突出，可是越是天赋异禀之人，越是难以琢磨其心。他已学了我的用兵之道，通神之术，却因此做出了诸多不耻之事，令我懊恼不已。”
秦远听了老者如此坚决的回答，低下了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今日一战，我虽胜其一手，可是我这年老的身体已扛不住这样的损耗，想必下次再见，我必将丧于他手。你我在这儿相见，也算是缘分，你拿着我的这把折扇，去交给王下之城的容家人，他们自会好生安排你。容家号称是天下第一家族，那里不仅能保护你的安全，兴许还能通过他们查到屠你村子的幕后凶手。”
“那姜爷爷您呢？你不是要去协助皇帝平乱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我那只是吓唬申无越的，我当年之所以隐退，便是新王登基，朝中大臣容不得我这样权倾朝野的人存在，通过各种手段逼我隐退。这种情况，我怎么回得去。”
“那您打算怎么办？”
“西去。”老者说道，“西边的世界尽头，我一直想去那儿看看，或许那儿能得到一些我所疑惑的答案。”
“我想跟您一起去，我也对这个世界好奇。”
老者笑道：“你的路还长，未来的世界会很精彩，若是跟着我这个老头埋没山野，你必将觉得百般无聊。”
“姜爷爷。”秦远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说道，“那我这就告辞了。”
秦远接过折扇，扭头便走，头也不回，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想找到那个下达屠村命令的人，并不是真的想和老者游历山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