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尤为怜惜我桌上那盆枯色的文竹,十多年的光阴里,它一直萦在我的生命里,仿若是我的森林。可我未曾想到生命竟这般变化无常,死亡之音这么快就临近了它。初时的新绿不再,仰首登高的志气消弭,在春天的柔波里漾出冬天的色调,枯得瘦弱,败得残破。我不舍它就此离我而去,触摸着它喘喘欲熄的残骸,却是乎是见着了夕阳旁的叠叠晚霞,轻柔,醉人。这是幻化的云雾?怎奈这般摄人心魂,记忆的线被牵扯到五岁的那年。
一块碎瓦片,在坚硬的石子上磨了又磨,制成圆形的饼状,朝着远方掷出,比赛谁的滚的远的年纪里,我是这个游戏的主宰者。这并不是我的力气比较大,更非运气作祟。只是我磨圆饼的时候不怕时间长,因此我的圆饼比较圆,滚起来也就更远。每每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总有小伙伴是不服气的,于是其中一个便想要我的瓦片,重新来比。作为重比的条件,他把家里不经意间长出的文竹给了我,我和他换了瓦片,那场比赛,我输了,文竹,我拿走了。自此,它走进了我的生活,前后十多载。那一抹绿,浓得像云,那一拨轻盈,淡得似云。
我把它放在我的卧室,给它配了一个简易的塑料花盆,从散发着深沉香韵与注入了农民性灵的农田里特意挖了一盆红土,于是,它有了家。软软的泥,红红的泥,成了它栖息的地,泥里融进了它的呼吸,房间里有了它的记忆,像风像云,抚摸着,撩动着我一颗安详的心。父亲告诉我文竹是阴生植物,不喜好阳光,并且文竹喜湿,但又不能潮。说实话,那时听完这些我是迷糊的,不过话还是进耳了。所以我对文竹的生存环境做了一番彻底的改变,就连我也和它一样,一样的阴生。
初时的它还很是矮小,叶片虽然也有了云状,但却是散的,残缺的,还现不出云梯的模样。那几日里,我盯着它发呆,小小的脑袋里,装下了小小的它,有时幻想它云状的叶,层层铺叠,传说的中三十三重天,跃然眼前。但不知为何,几日的时间下来,文竹却没有半点长大的迹象,或许面对陌生的环境它也会羞涩怯懦,更尤其是对我这种生人的友好。经过日复一日的朝夕相伴,它终是明了我的心意,开显现出它隐藏了的生机,生长的速度向我展示着它的神奇。不留心的一晚,它竟从桌上蔓延到我的床头,迎着我的面睡着了。生命的气息,是蓬勃,是拼劲,从书桌跨过与床缘的深沟,它从不低下高昂的头颅。
一年之后,它庞大的身躯近乎长到了屋顶,枝叶变得凌乱,于是,我开始给它修剪。那些不小心长得过于肥胖的,被我无情的摒弃了;同样,那些瘦小发育不良的,我也未动恻隐之心。经过悉心修剪之后的文竹,好像是在天池里浸了许久,去浮尘,着一身干净明丽的行装,绒毛似的枝叶绿得油亮,看着就有暖意袭来,筋枝也变得雄健,撑着它的身躯一路高升。
此后的每年,我都重复前年的温柔,修剪,矫正。它呢,也给我云的飘逸,风的醉人。时至今日,我情意未尽,它却已筋疲力尽,那皱萎的躯体再难撑起它的贵气,一日比一日低糜。或许,这就是它的命运,早就注定它的离去,与我的相遇和相伴,不过如平静的湖面掀起几丝涟漪,终会平静。
你去,我会念你,春光里你的身影,我看得清,暖风里你的低吟,我用心听,每年的这时候,我迎着花的香韵,祭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