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两篇被机器人干掉了。这篇带了写时的提纲,这篇故事有真实背景)
大主题:关于扭曲、仇恨、宽恕和爱的故事
章节主题:被陷害―――基本动作是律师
一
法警把胡家林带出来时,一个瘦子坐在接见室的椅子里。他面前有些纸,一个本子,一个录音笔。看见胡家林过来瘦子站起来了。
“我叫高强,是你的律师。”瘦子说。
胡家林疲惫不堪,他额角和胳膊上有明显伤后愈合不久的伤疤。
律师看桌上的日记本。“之前你是警察?缉毒警?”
胡家林没反应。
“胡警官,我看过你案卷了,有些疑点。”
胡家林三十六岁,律师看上去比小胡大不了多少。案子发生前三天前,胡家林报案他老婆失踪了。三天后的下午有人在树林你发现了一辆英菲尼迪越野车,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死者是银行富家贵行长,女的是小胡老婆。他俩被刀捅穿心脏了。死亡时间是发现他们的一天前晚上,大约十点到十一点被害的。俩死者胃里有龙虾、海参、澳洲鲍鱼,到肚里消化了三个来小时人就死了。
“死者被害的时间你在家里睡觉?你几点睡到几点?”高强说。
胡家林没回答。
“你挨打了?”高强指指他额头的伤。
“你和你妻子感情不好吗?”高强说。
胡家林要回牢房。
“小胡,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呢。”高强说。
这事儿法警听胡家林的。高强再想说话,法警用手一指他。“嗨,结束了。”
法院建在河边上,大门开在北边。外头阳光灿烂,太阳被大厦挡住了,秋风一吹还是凉。上了长城吉普,高强把外套脱了搁到一边儿。外套是阿玛尼,假牌子,老婆王倩给买的。一个律师穿假牌子,高强拒绝,后来也穿了。假归假,还是挺好看的。
“多好看?有几个穿真牌子的?真牌子得好几万。”王倩说。
王倩做进出口贸易,标准白领,英语说的比母语还好。刚认识时,高强崇拜她。高强一说:“你肯定是国外留学的。”王倩脸都红,她大专毕业,考大学没考上。国际贸易没那么高大尚,中专生就干了。很多人不懂,以为高大尚,就像给胚胎改基因,全世界一千六百个研究所都能改,他们不敢改是怕改出怪物来。中国人没宗教情结,什么也不怕,就造了个基因小孩。这小孩是大侠还是窝囊废得二十年以后看了。
高强的日子过得去,不好不坏。在没干成大律师前,律师和摆地摊的收入差不多,每月几千块钱。中国的律师不挣钱,大多数都一般,他们得揽活,揽不到活能饿死你。高强挂靠在人家的律师事务所,交挂靠费。然后发小广告,发朋友圈找活干。高强学的很杂,民事、刑事都懂。只是律师太多了,以为这是个发财的活儿,大家趋之若鹜。
今天是高强父亲六十五岁生日。这种事儿都是王倩订饭店。她应酬多,知道哪个饭店价格低,菜品好。高强打王倩的电话。“你别忘了订饭店。”
订好了。王倩说:“下午你接孩子。”
高强去刑警队问问审讯的事儿。他的一个同学和胡家林认识,把案子托付给了高强。大案子,这案子发生时引起过轰动,高强有点儿迟疑。案子大,律师小,搞好了,律师就大了,搞不好律师就会成为业界的笑话:不自量力。
“你不知道,没接的,要等法庭指派还不如咱们自己人。另外他家没钱,出了这事儿后跑出些主动帮忙的,都是些骗子。”同学说。
只要犯案了,就会有人要给你帮忙,找人托关系得花钱,大多数钱都叫要帮忙的人花了。高强知道这些。几万,几十万,上百万的都有。
高强个高,人瘦,心眼不坏。同学带他去了趟高强家。普通家庭,父母年纪都大了,儿子出了这事儿,孙子没妈了,爸爸也面临要没了,挺可怜的。老两口一听说高强是律师,双双给他跪下了,把高强吓一跳,赶紧要搀扶他们起来。两个老人不起,一下子像回到了大清朝。高强说:“大叔,大妈,别这样啊。”
胡家林的儿子十岁,从厕所出来,眼前的一幕把他弄懵了。奶奶说:“跪下。”那孩子有点儿不知所措。奶奶又说了句:“快点儿!”孩子也跪下了。
哎吆,高强受不了了。“都快起来,这案子我接,我全力以赴。”
离开胡家高强嫌弃同学。“这都是你安排的是不?”
同学笑。“下跪,真不是。”
把各种授权、手续办了,那会儿案子已经到检察院了。按现在的条文,案子在审讯期间律师就可以介入。高强去检察院想看案卷,人家不给看。“重大案卷,到法院在说吧。”
高强只好离开。法院、检察院、律师,律师是老幺。很多时候律师就是个跑给嫌犯和嫌犯家属传话的。律师们的高大尚都是装的,电视剧把他们演成贵族了,什么地位他们自己知道。只是大家都看开了。
检察院不行,高强又去刑警一大队。高强之前来过,接待过他的警察坐在电脑后头和一个同事侃球呢。警察看看站在那儿的高强,他显然把高强认出来了。高强学过“微表情”他能看出人家的心理活动。警察假装不认识他。
“什么事儿?”警察说。
“我是胡家林案件的律师,我想了解下他审讯的情况。”高强说。
“案子都交检察院了。你去那边吧,我们这边都结束了。”
“我想看看审讯视频。”
六、七个警察,都没声了,一起看高强。
“那个哪能随便看呵?”接待的警察说。
“我是想知道没有刑讯逼供,证实一下。”
一个从年纪上看像领导样的人过来了。“我看看你证件。”
高强把律师证拿出来给领导样的人看。看囊,看皮儿,还给高强了。“谁说刑讯逼供了?嫌犯说的?”
“他面部和身上都有伤,我想看看审讯视频,没问题不是更好吗?”高强说。
领导样的人看高强。“你这个律师思维有问题啊,嫌犯身上有疤痕你就找警察?我身上还有枪伤呢,我也谁?”
高强也不生气,没法生气。高强笑。“您知道我的意思。”
领导样的人说:“我不知道。”
“警官,您别难为我了,让我看看吧。”高强告饶的说。
“我难为你是什么意思?投诉箱就在门口,你可以投诉。”领导样的人说。
“我也是为了吃碗饭嘛。”高强说。贬低自己,使劲儿贬低自己,变成一个小可怜,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今天不行,接待的警察说:“你写个申请把,我们找领导批一下看看吧。”
高强写申请。接待的警察说:“你到小区去看视频人家物业也未必给你看。我们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哪能说看就看。”
高强不敢说法律规定他可以看,那么说就呛了警察了,会更麻烦。
“行,批下来通知你吧。字儿写的不错呵。”
高强走了。其实看不看没有以为的那么重要,真要刑讯逼供,警察不会把犯人带进有视频的屋子,找个没视频的你什么也看不见。胡家林的家人、同学没人相信胡家林会为老婆出轨杀人。胡家林自己就是警察,抓毒贩,做卧底,他为人很正直。现在他承认杀人了,身上还有愈合了没多久的伤痕,高强直觉他被揍了。奇怪的是一般的嫌犯见到律师就像见到救命稻草,胡家林都不想搭理他。都是人,胡家林这样,高强就想不通了。就算真杀了人,大多数人也会求律师保命。胡家林看上去是想死,想死的人才会这样。这可不行,当事人自己这样,官司就没法打了。高强得打动他,怎么打动他自己也没想好。
离开刑警,高强又去缉毒大队。这儿的人和刑警队不一样,他们都是胡家林的队友。小胡是警长,负责一个小组的工作。大家都想知道胡警长的事儿,律师来了,都高兴,泡茶的泡茶,递烟的递烟。
“胡家林案子已经要从检察院转法院了。他自己已经承认杀人,不过有很多疑点。他额头和手腕,胳膊上都有伤痕。他以前有这些疤痕吗?”高强说。
没有,大家都肯定没有。
凶案发生那天,小胡交待他在家睡觉。高强说:“他那天休息吗?”好长时间了,想不起胡家林干什么,休息不可能。缉毒警是警察里最忙的。一个警察开始查考勤,这时一个警察说道:“不用查,那天我俩在一起蹲坑。”
蹲坑是警察的用语,是监视嫌疑人。说话的警察姓陈,是小胡的队员和搭档,看上去年纪比小胡大。那天小陈和胡家林监视一个目标。胡家林怀疑一个毒贩躲在一栋居民楼里,他俩开了辆民牌的破面包车,在路边停着守着小区大门。下午两点半小陈接到老婆电话,岳父突发脑溢血了,胡家林叫小陈去医院了。“八点我给胡警长打电话,他还在守着,叫我别过去了,说等到八点半他就撤了,核查下情报再说。后来他应该回家了。”
“你能证明他回家了吗?”高强说。高强很想知道。
小陈再没和胡家林联系。一个警察说:“他肯定回家了,你不知道律师,蹲一天坑能累死你,什么都不想干,就想睡觉了。”
“小胡第二天准点上班的?”高强说。
“准点。我跟他说话了,问他昨晚的事儿。他八点半回去的。”小陈说。
“他还说别的了吗?”高强说。高强心理学强,他想看看胡家林表现是不是正常,常态的话他一般会问小陈岳父的情况。小陈说:“他问了我岳父的情况,说抽空今天过去看看。”
高强说:“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别掺带感情,你们觉得胡警长有可能杀人吗?”是一个警察说:“我这么说吧,我们和毒贩对峙时,只要有可能,胡警长都把对方打伤,不往死里打。我是说开枪。”
高强说:“看案卷是有些疑点的,像凶器找不着,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胡家林出现在案发现场过。所以大家要是想起什么来,给我打电话吧。要胡警长真杀了人,他肯定跑不了,如果有出入,咱们也得弄明白了。”
小陈送高强出来。高强说:“陈警官有话和我说吧?”
“一大队也好,我们缉毒警也好,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关系近点远点的都有,我听说胡家林被打得很厉害。”陈警官说。
高强对刑讯逼供只是种感觉,也没证据,没证据的事儿他不好多说。高强笑笑说:“陈警官,我问个不太礼貌的问题,你别介意。”
“你说。”
“就是,咱们现在不是不叫刑讯逼供了吗?”
陈警官笑了。“要说要求早就不叫了,可有时候罪犯很气人,你控制不住。特别是我们这边,毒贩睁着眼胡说八道。但上现在很少了。要是小胡是被屈打成招的,他们肯定折磨他不轻。胡警长大前年卧底败露了,叫毒贩差点儿打死―――高律师,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得发誓保密,要是传出去我都得收拾你,你可以选择不听。”
高强说:“我发誓,你说吧。”
陈警官有点儿犹豫。“要不是人命关天,我死也不会说。”
“你说吧,要是我说出去你怎么地我都行。我没怨言。”高强说。
“小胡的睾丸被毒贩割掉了。”
一种悲凉又很神圣的感觉叫高强的眼睛一下子热了,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呵?”高强说。
“有三年了。小胡的老婆出轨和这个事儿有直接关系。男人女人的事儿,我想你懂。小胡更多是愧疚,她老婆没为这个提出过和他离婚,你说他怎么可能杀她?叫你你能吗?”
高强不能。晚上,父亲的寿宴上高强还被小胡的事儿缠着,解个手都能想起来。这些罪犯也太毒了。高强异样,老婆王倩看出来了,王倩说:“你怎么了?爸过生日呢,你心不在焉的。”高强说工作上的事儿,倒满酒和爸爸喝酒,喝完了对儿子说:“你敬爷爷一个。”
“那我也用酒敬。”儿子说。
“你才多大?用果汁敬爷爷一样,以果汁带酒。”王倩说。
孩子不干,要用啤酒。高强说:“倒杯啤酒吧,没事儿,就一杯。”
散了席,回到家,上了床,王倩说:“你今天怎么个事儿,叫儿子喝酒?不叫儿子沾酒的是你,让他喝的也是你!”
“特殊情况,特殊情况。”高强说。
高强拿不准是不是他对男人的理解上了新高度了。上了床,高强感觉老婆今晚要做爱,老婆做爱前会有些小动作,叫你给她抓抓后背,说刺痒,高强一看老婆有这意思,没亢奋不说还阳痿了。高强说:“早点儿睡,今天特别累。”
“你是不是虚了?不行补补。”
这时老婆电话响了,对方是老婆的闺蜜,两人叽叽呱呱说起代购的事儿,买这个买那个的。高强抓紧闭眼睡觉了。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