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最恶心的事?
一只蚊子淹死在茶杯里,而我一口把它喝下。
而什么又是烟火?
一片记忆沉入脑海,一半是追随,一半是遗忘。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年寒冷的冬天。雪花是那样地白,夜晚是那样地静,天地万物是那样地荒芜。那种荒芜,就像是落雪前那天际的暗沉乌云,就像是后山里那秋杀后的一片光秃。那里,既是一切生命的尽头,亦是一切生命的开始。雪,就是在那样一种荒芜中,下起来的。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是明亮,却又被影影绰绰的枯枝遮挡,显得残缺不全。寒风呼啸,地面已冻得如尸骨般冰凉,而我牵着阿烟的手,缓慢地走着。阿烟裹着身棕灰色的格子大衣,围着一条浅色的棉质围脖,戴着一顶她最喜欢的黑色小帽。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在前头使命地晃着,偶尔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她就那样看着我,转动着眼珠子,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她偶尔很是轻松,有时又会显得很紧张,一紧张,她就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她的手总是很凉,失了温度的那种凉,凉得让我不由得心生疼惜。
“像月桂。”她突然说。
“什么?”
“我是说月亮。”
我这才注意到月亮,它已经在我们头顶上方,悄悄跟随了许久。月亮是那样地皎洁,而枯枝却是那样地荒芜,荒芜到爱情也是苦的。
“很漂亮的月桂,清冷而高洁。”
阿烟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说:“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孤独吗?”
我微微一愣,问:“月桂?”
阿烟摆了摆手,说:“不不不,我是说吴刚。你看,他砍桂树砍了这么久……”
“也许吧!一个人总是会感到孤独的。”
“但,就算是一群人,也一样会感到孤独吧!”阿烟嘀咕着说。
我轻轻笑了。阿烟总是这样,她想象中的世界和真理,完全是另外一种新奇。她的思维,就像是冰雪融化后的清涧,纯净又带着一丝冰冷,遗世独立中唯独缺了一簇烟火。后来,我常常想,我遗忘了那么多的往事,为何偏偏至今还追随着她。也许,这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看着阿烟眼中那种淡淡的落寞,我不由得心中一揪,猛然紧紧抱住阿烟,安慰道:“阿烟,你不要害怕孤独。你还有我!”
阿烟抱着我,笑了:“真好!”
我就这样抱着阿烟,紧紧地,仿佛要把她揉进我的心里。一股激荡的暖流,涌动在我的血脉中,充溢于我身上的每个角落。我的侧脸紧贴着她的头发,冰冷还夹杂着雪花,但却有种淡淡的幽香,冷冽的幽香。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也没有开口。因为,对这一刻洋溢着的幸福,任何的言语和动作,都会显得多余。
许久,阿烟轻轻推开了我。
阿烟率先沿着冰冷的路边坐了下来,双手环着膝盖,静静地看着远方的灯火。我也随着她,坐了下来,却禁不住皱起眉头。这冰寒的地面隔着厚厚的棉裤,依然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寒冷。而阿烟,却是那样地随意,仿佛丝毫不在意那刺骨的冷。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环膝的手,说:“阿烟,你的手好冷啊!我给你暖暖……”
说着,我使劲将双手搓暖了,轻轻握住她的小手,然后一起伸进我的口袋里。她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轻轻笑了,轻嗔道:“傻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抬起头,看着阿烟认真的眼神,笑道:“因为,我身边还有个可怜兮兮的小傻瓜呀!”
阿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她就那样看着我,没有任何的情绪,眼神是那般地纯粹,纯粹得我突然有一瞬的惊惧。是的,我感觉到了一种害怕!
然而,很快一切又转瞬即逝,我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阿烟泛红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向阿烟说:“阿烟,我……我……爱你!”
听完,阿烟仿佛愣住了,但很快她却是噗呲笑了起来:“哈哈……阿君,你又不是第一次说这个,怎么还是吞吞吐吐,脸还红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快,阿烟的笑声停了。她缓缓转过眼睛,望向远处的那一片灯火,橘黄色的灯光里,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舞着,宛若盛世繁华里的一场烟火。车流像是金色的丝带,披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舞台,舞台上的剧幕正一幕幕上演,而在舞台下,贫瘠和孤独同时流窜于人心。
“阿君,你……会永远爱我吗?”
我望着阿烟的侧脸,她却始终盯着远方,没有看我。但即便如此,我依然从阿烟眼角的余光中,看明白了一丝迷茫、无助与孤独。我的内心再一次被紧紧揪住,我的双手伸进了阿烟后颈的发丝中,猛地上去,吻上了阿烟的嘴唇,冰冷而带着一丝清香,一丝仿佛来自横断山脉飘舞的蝴蝶的清香。我迷恋上她最初的原因,也正是这种清香。
阿烟一开始紧锁牙齿,但渐渐地,也终于松动了。到了最后,反而是她在不断地索取,愈加热烈,热烈如那盛开的横断花卉,耗尽了一季的积淀,只为绽放出最美丽娇艳的花朵。花开一世,不为争芳斗艳,亦不为严寒酷暑,却只为将最美丽的时刻献给懂得欣赏的人。
自始至终,我都坚信,我深爱着阿烟,阿烟也深爱着我。但,她却始终是孤独的,我的爱,没能改变任何东西。是了,我早该明白的,在我爱上她的时候,我就该明白的。只是,有些人明明知道梦总有一天会醒,却偏偏宁愿沉醉在梦里,也不愿醒来。
而阿烟,也终究只是我的一个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