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不嗜人，作品中嗜人，某一程度上的写实塔尖——————————————木心

       陀氏的文中一帮病人，如果可以去一个现代病房，会看到那里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或者去一个西北的农村看看那些五六十岁以上的人。或者去三院里，让他们给你揭示何为人性。

       先说说嗜人这个词，在卡拉马左夫兄弟和穷人里（我只读过这两篇），营造着一种朦胧的腐朽，发霉的味道，人性就在这里像雪国深夜里闪耀着的点点星光，忽隐忽现，忽明幻灭。能一生沉浸在如此气氛中寻求救赎，实在是伟大。每一个写实的文字饱含的爱意，直是绵绵无绝。

       《穷人》是始终以书信形式进行的一中短篇小说，描述着两个穷人（马卡尔，瓦尔瓦拉）心灵的沟通，或者一段生病的爱恋。后女主人公选择与贝科夫（小说中一富人）离开，而不了了之。

       马卡尔（男主人公）是一位五十多岁穷困潦倒的小职员。瓦尔瓦拉（女主人公）是一位穷苦的孤儿，二十多岁。

       在马卡尔身上，虚化的自我影射在所有苦难之人身上，对世间一切悲惨均感同身受。

      他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正常的人往往是恶魔，总欺负他，要是给他好处（善意的话语，或者钱），那就是上帝再现。

       在虚幻的爱中发现自己的价值，神圣，崇高。对瓦尔瓦拉正是这种。

       而他的信表现出一种夸张，滥情，自我，悲惨，虔诚，可怜，无聊的气味。

       在对金钱的方面， 甚至于虚伪，自贱的癖好，仿佛他能从中得到多大的快乐。

       他没有自我，将自己的不幸沉浸在广泛的悲惨之海中麻木。

      将晴天看做上帝的恩赐，雨天当做命运的强大。他的尊严在现实中无法实现，只能在幻化的力量，统治感中得到保存。

        他厌恶自己，也厌恶生命。同时他又拼命想活着，得到痛苦的慰藉。就这样他欺骗着自己，还以为在死方面当真是勇士呢！

        他怕一切，往往怀着最自卑的心（善良意志）打量着一切。是一位十足的受虐者（“是我在制造眼泪居然想救世，立志救世人脱贫以为便伟大到多么有为，能为你忍受，然后当享受，那又何妨，是盲目的伟大成狂”）。

      他常说人不允许有自由意志，信尾属名一般都是“你最温顺的，最虔诚的，真心忠于你的……”。

他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对他名誉的看法，虽然嘴上说“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当他听到老牛吃嫩草时他怕极了，不敢去看她，尽管她多次请求，他只能偷偷的在夜里去呆一小段。

他的世界里常出现的字就是，死，最，虔诚，温顺，恶，爱。

瓦尔瓦拉对这位朋友的态度，“他是最爱我的人，我最值得回忆的一段珍贵的感情。她说：“是命运要决定我，能逃离这样贫苦的生活，我决定了，和他结婚。你也要习惯没有我的日子。”“你自己都一无所有啦，还骗我说那是你的积蓄，这二十个戈比给你，我只有这二十个啦，你要振作起来，把钱不能任意浪费在我身上，你背叛了我们的友谊，欺骗了我。”在瓦尔瓦拉的心里，那始终是种友谊，她拿他当朋友，当亲人，当父亲，当孩子，就是不能当爱人。因为爱人是必须能给予爱的，能让人感觉到激情的，一个病人实在是无力胜任。

通常的情况就是两人自说自话，表现出穷人特有的固执。对钱得敏感程度令人吃惊，钱是横在穷人心里的一个结。

瓦尔瓦拉并没有对结婚表现多么乐观，只是她对于贫困的苦已经力不从心，尽管她已经做的很好。她要挥别穷苦，里面有给于她“深沉”的爱和极度坦诚的信任，给了她安慰。所谓深沉不过只是一种沉重。

马卡尔把她叫做他的天使，她给了他爱的机会，给了他存在的价值，给了他足够的重视，给了他很多的关心，温柔（比起周围的人）。给了他“崇高”   ，显示了他“博大”的爱的力量，无异于上帝。

于是乎他把她叫做甜心，不让她做所有事，他要承担一切，把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种虚幻的镜像被贝科夫打碎了，他只能一个人留在这“暗无天日”的人间，承受暮色苍茫。上帝走了，不要他了。他的自私告诉瓦尔瓦拉“我告诉你，草原生活很不好………………。我要去阻止你，去挡在车轮下，车也会散架的。”一看这样不行，立刻启动无力的善良意志“你会获得快乐的，我祝福你。”

在穷苦里，瓦尔瓦拉受得毒害较浅，她了解要解脱，要自立，虽然她弱不经风，却一直在缝补，而且好几次要出去做兼职呢，只是被马卡尔挡下来。而马卡尔不同，则是以悲惨为命，真相依为命，世间一切的苦难就是自己的苦难，他认为自己最崇高，又认为自己最卑微。

任何轻易想要救赎他的人小心别被他拖下去，万劫不复。看，遗弃在小镇上的马卡尔穿着破棉袄，面容不堪，眼神凄楚，正在广袤荒凉大地积雪中摇摆向前，留下一个个脚印通向远方，是天堂还是地狱？谁能拉他一把？

我爱：陀翁你的眼泪。

（附，我也是位穷人，要不然谁有这么多体会呢，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