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最怕的是,TA不在终点等你
多希望有一个像你的人
但黄昏跟清晨无法相认
雨停了 歌停了 风继续
雨伞又遗落原地
多希望你就是最后的人
但年轮和青春不忍相认
一盏灯 一座城 找一人
一路的颠沛流离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把全盛的我都活过
请往前走 不必回头
在终点等你的人会是我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不再计较过程有多艰辛,不惧岁月蹉跎或是路途遥远,最怕的是穿越山海之后发现,TA没有如约在终点等你。
《半生缘》是这些年假期无数次重读的书之一。
喜欢重温它并不是那句著名的幽怨“我们回不去了”,或是张爱玲的关注视角、文字技法和小说里深入骨髓的悲凉感。
或许因为曼桢的这个人物,她的性格因素里有一些东西与我相似,也或许读爱情小说,人们本身就有一种代入感。
曼桢有这么个近乎琐碎而小气的脾气,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全世界最最好的,只一句,突然心里一暖,尽管这是个悲剧。
所谓悲剧美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相遇十四年之后,郎才女貌的少年情侣各自结婚生子,曼桢的终点没有等到世钧。有情人半生缘尽,命运伸出手来一搅,生活只有一地鸡毛,他们都无能为力。
我们的高中语文课大多是藏着看《意林》、《读者》、《Vista》度过的,手机iPad在当时并不被老师家长容忍,大家为了放松,自习时间也会在课桌下捧一本《半生缘》这种你侬我侬的爱情小说。
当时甚至觉得,张爱玲就是应该我们那个年纪读,专门用来打发时间。后来才发现,自己那时根本没有读懂。再大一点,读它也带了一种取经的意味。
曼桢可能是张爱玲所有书中最理想化的一个女性,漂亮、善良、有知识、能吃苦、思想独立、自尊极强。
观察曼桢和世钧的关系,曼桢始终是这段亲密关系的主动方,而世钧就显得有些被动甚至懦弱。曼桢和世钧熟识之后,彼时他们并没有确定关系,她主动帮忙整理他回家的箱子,还问世钧家里人有没有人夸他的箱子理得好,这就是等同于问有没有人细心注意到她这个特殊的存在。
想起钱钟书的《围城》里曾经写过,苏文纨和方鸿渐同船回国,苏小姐以女朋友自居主动帮鸿渐洗手帕、剥桃子,一度让鸿渐对自己并不爱慕苏而背负道德压力。这中间的奇妙,恐怕当事人事后也才能识别这种婉约的表达。
不同的,只在于,钱的笔调尖酸刻薄,张的文字里却满是上海小女人的深情。工科男世钧显然没有鸿渐了解女人的心思,他只是觉得:曼桢本来是个很世故的人,有时候却显得那样天真,有时候又那样羞涩得过分。曼桢哪里是什么天真呢,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示好。
张爱玲写他们首次约会:今天这轮月亮特别有人间味,它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中升起来的。黄色的大月亮还是古往今来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只是爱情的甜蜜让两个人在寒风中也不觉冷,恋爱中的人们总是心笙摇摇吧。
《半生缘》的悲剧性根本在于,曼桢爱上的是一个并不能负担起这份爱情的世钧。相爱的路途很长很难,曼桢穿越了生死之后,发现世钧并不在终点等着她
理想中的爱情是,世钧回老家,曼桢写给他的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一封信,里面说: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隔着悠悠岁月,仿佛还能听见当初的甜蜜浪漫。但是悲剧一经策划出来,时间再没有倒流的可能。就算倒流,能怪曼璐无情、鸿才好色、顾母愚知、世钧无用吗,曼桢万念俱灰之后的的确确选择嫁给了祝鸿才。
真正的绝望大概是对痛苦失去感觉,世钧已经结婚,曼桢如同死灰,嫁给了前姐夫登徒子鸿才,虽然此人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审视书中人,如果换做是自己,即使活得像曼桢一样骄傲坚强,会爱上天性纯良但是缺乏决断力的世钧吗?答案早已写定,悲剧的根源还是出演剧情的人,世钧的温和善良除了无法修复破裂的原生家庭,也并不能守护自己的爱情。
《半生缘》故事里,主要涉及的夫妻没有一对是圆满的:世钧和曼桢,世钧经营无爱婚姻,曼桢携子离婚;鸿才和曼璐,曼璐早逝,鸿才破产;叔惠和翠芝,叔惠美国离婚,翠芝婚姻无味;豫瑾,豫瑾先是和曼璐解婚约,追求曼桢无果,后来娶的六安太太不幸被日本人残害。
张爱玲的小说最有魅力的是对爱情中烟火味道的把握。因为她有被父亲囚禁的切身经历,让人看完悲剧之后,产生深深的同情的同时,还知道,要留有力气直面生活的惨淡和平凡。这也是人们看一次、落泪一次、下次还是在同样的地方沦陷的原因。
除了曼桢和世钧的爱情这条主线之外,还有提得极少的翠芝和叔惠一线。“他们(曼桢世钧)这壁厢生离死别,那头他家里(叔惠翠芝)也正难舍难分”,看过之后,让人觉得更加伤感。
翠芝是全书最勇敢、最坚决的。年少时她不惜得罪人和一鹏退婚,主动给叔惠写信,到叔惠回国后还主动示好,一直到两人家中吃饭摊牌。然而,叔惠的理性一直支配着他,翠芝娇生惯养,而家境贫寒的他也有穷人的清高。他明白,和翠芝的结合并不现实,后来出走美国、娶妻、离婚,他坚守朋友的本分,绝不会对不起世钧。甚至也和翠芝坦言,自己后来的感情都受到翠芝带给他的影响,所有的女人都“年轻、漂亮、有钱”。
张爱玲用他们的对话给全书做结,不是没有原因的。叔惠翠芝原是这个故事的配角,可我觉得,他们才是人生的主角,因为凡夫俗子的“半生缘”大都是他们这样的。大多数人会像叔惠那样,理智地审时度势,评判标准多重有效,所找寻的是各方面条件皆优的最大值。所以,这世界才有那么多的爱而不得吧。
世钧曼桢十数年后的重逢让人心碎,“世钧明白他是在跟时间在挣扎,今天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却是永别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样”,再相逢是宿命,擦肩而过也是注定,熟悉的亲吻和拥抱是为了给半生情缘一个交代。
世钧因为困阻放弃所爱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曼桢经历过漫长而痛苦的伤痛,没有在终点等到爱情;翠芝保留了年轻时的魄力和勇气告白了,而叔惠的人品和性格让他不会越雷池,终点没有爱情,连友谊的小船也风雨欲摧;豫瑾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然而他在爱情里的三次投入都无疾而终。
所谓的重逢,只是为了告别,彻底地离开破碎的光阴。
时光就这样悄悄把幸福偷走,它不给任何人以喘息的机会,只会一直毫不放松地往前走,透支了所有青春记忆中的美好。
爱情很奇妙,让人心驰神往,它发生的时候,世界无比美好明媚,“世钧感觉,他所爱的人也爱他,好像是千载难逢的巧合,他太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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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在大多数爱情中,人们奔跑时,总有人迷失在了通往终点的路上。悲剧爱情之所以能引起这么多人共鸣,大概是在终点相遇的人们太少,就怕回头看的时候,半生缘尽,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