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天很蓝很蓝,几乎没有一丝云,那种蓝透彻而又凛冽,和云南的紫外线一样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在昆明,就算冬天也能看到各种颜色的花草,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澄黄的银杏叶和明艳的紫色薰衣草。
在冬日的校园里,澄黄的银杏叶一簇簇、一团团地拥挤在那一棵棵并不高大的银杏树上,被湛蓝的背景布衬托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深邃。当然了,这些都是免于幸难的旺盛的银杏树,然而昆明的天气并没有我们这些北方人想象的那般温暖,除去这些生命力旺盛、顽强的,还有一些叶子几乎掉完了的。它们干枯的枝干四向肆意伸展着,鬼魅一般的张牙舞爪在同样湛蓝的天空的映衬下,显得那样无力与薄弱。本来蓝黄的相融给人以那样蓬勃的生的希望,给人以欣欢愉悦和最宽慰的安抚,然而却因黄的缺失,让枝干陆离相交中透过的湛蓝蒙上了名为萧条的悲戚。我总该是习惯的,这种肃杀的萧索,北方的冬日更为可悲不是吗,所有的树都失去了叶子的庇护,只留下光秃粗壮的枝干,连同背后的阴沉的雾霾天一起,构成了好像莎士比亚剧目一般的一年中最悲惨最悲惨痛苦的结局。
每每走在校园一条条幽深内折的小径中,身旁总是延绵不绝的紫色薰衣草,我在北方几乎没有见过这种花,可在这个校园中几乎随处可见,在这种流动的紫色中,时间却仿佛凝固了:从我初到时它们就在,直到现在它们好像丝毫未变,仍是一副萎靡的姿态,东倒西歪地相互倚靠着,颜色却是娇艳温软的紫,这在冬日里是更难得的。她们如同一群微醺的美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用慵懒而妩媚的眼神迎来送往。那样清新的校园里因为有了它们,我总能感到一丝丝意乱情迷的意味,隔着清丽的雏菊,仿佛都能嗅到她们溢发出来的奢靡淫逸的气味,在风中揉碎了的迷香好像某种特殊的催化剂,使人的血液沸涌奔腾,这种奇妙的感受让我觉得自己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难以抑制住自己一亲芳泽的冲动。
不知为何,这说长非长,说短非短的几个月,我好想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改变,这种混乱与疑惑一直困扰着我,直到现在。
也许我的改变就如同银杏树一般,其实蔚蓝深远的天空没有变,说到底是自己变了。同样的背景下,现在的我不可能由原来保护我的澄黄的叶子,而是只留自己瘦弱的枝干孤军奋战。父母、朋友都不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一切寒冷和孤独都只有自己明了,所谓萧条的孤独美无非是给别人欣赏的伪装而已。然而我身后的蓝天未变,来年又会生出美丽的银杏叶,新的蓬勃又会重生,这种变其实也是一种未变。
也许我的未变就如同薰衣草一般,其实明亮骄傲的颜色未变,说到底是环境变了,即使天蓝得再相似,冬天也不可能有夏日那般的蒸腾气氛,即使颜色不再浅褪,夏日也蒙不上冬日特有的薄霜。十九岁即使只多了一岁,即使我的纯真与坚持、怯懦与畏惧丝毫未变,那也再也不同于十八岁的时光。可见,这种未变也是一种改变。
我漫步在校园中,耳机中缓缓流淌出德彪西的《白日梦》,现实与虚幻,改变与不变,好像那些起起伏伏的音符一般,或戛然而止或激情澎湃,真切又缥缈地描绘了我的新生活,就如同白日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