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体格弱,经常生病,头晕发烧是常事。我妈说过,我小时看病的钱摞起来比我高。夸张了些,我家哪有那多钱,我至少得一米高吧?
我妈为了我好养活,正好邻居老婶喜欢闺女,就认了我这干闺女。
干妈是下乡知青,在镇里上班,嫁给邻居外姓的老叔。
当时有三个和干妈一样身份的下乡知青留在村里了。
这几家和我们本地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干净卫生,不仅房间院子还有厕所,他们的穿着不仅干净,花样还多。
干妈高挑身材,一头蓬松的短发,白白胖胖,干净利索,给我的感觉总是高高在上,遥不可攀。干妈家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认我做干闺女,填补不了什么空白,其实没什么“用处”。
自认了干妈后,我倒和她们生分了,改口真的很难,尤其自己的妈就在身边,去和隔壁婶子叫妈,实在张不开嘴,况且我是个内向的孩子。
每逢过节,亲妈都给我准备好点心和酒去看干妈干爹,每次也在他家吃个饭,过年也给我压岁钱。但是我惜字如金,很少说话,每次都是煎熬。
小时候,我有一次生病,干妈给我买了好吃的,还送我一件绿色的上衣。西服领,双排金属扣,下摆像裙子,这是我第一件时尚外套,也是我唯一的专属衣服,因为我平时的衣服都是哥哥姐姐穿小的或者改裁的。
我非常喜欢,但羞于表达情感,连谢谢都不敢说。甚至还想如果自己因此对干妈他们好些,就会背叛自己的父母,也会被哥哥和妹妹嘲笑。
小孩子的心里稀奇古怪,所以大人要理解他们。
去干妈家时,几个哥哥姐姐都围着父母开心地说说笑笑。做饭的时候,大家一起做,干什么的都有,干妈就像一个总指挥。家里的水泥地,也要每天拖地,炕上的被褥码得整整齐齐,家具更是一尘不染。
不像我家。我们在家的时候除了下大雨和最冷的冬天,几乎都要去地里干活,回到家泥猴似的摊在炕上一动不想动。只有妈妈一个人在锅台前烧火做饭,有时爸爸还会嫌妈妈多放盐,而妈妈一句反驳的话没有。
妈妈整天忙得脚不粘地,哪有工夫收拾屋子呢,家里除过睡觉会客的正屋,哪里都凌乱不堪。
因为干妈家里除干爹外都是城市户口,地少农活少,还有三个哥哥是壮劳力,所以生活很轻松。
每次从干妈家回来,我都要给家里大扫除,还组织过哥哥妹妹一起冲洗地板,可是只做过那一次,一个人的力量太孱弱,习惯的力量太强大。拾好的屋子,很快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我经常为此生气。
干妈家的院子里还种了很多花,每到夏天,鲜花盛开,花香四溢。有时我到房顶上晾晒东西,便偷闲坐在房顶上。干妈后院的花园一览无余,幽幽的花香徐徐飘来,沁入肺腑。
那是我向往的生活。
也许就是那时候在心里种下了种子,去城里生活,住干净的房子,养好看的花。老公追求我时,我看到他宿舍里叠得豆腐块似的被子,还悄悄地看了他的身份证,这些都符合我最初的愿望。
让小孩子多见识些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事情,最好是颠着脚去够的。不用说教,自己就会奔着那个方向去了。
那时干妈家的孩子因为城市户口能分配工作,上学都不多。记得大姐在快要工作时又恶补了三年级的课,后来在县城里的加油站工作并在城里成了家。
很多年过去了,我家的孩子大多上了学从农村出来,比干妈家几个哥哥姐姐工作要好些。
前几年,回老家给妈妈扫墓,路过干妈家去看了看。正好清明节,干妈家的几个哥姐也在,干爹早就过世了。去时看见干妈穿着绸缎面黑地暗红花的贴身棉袄,正在院子里取东西。干妈老了,瘦了,但当年不俗的气质还在。
干妈迎着我进屋,老人家腰板挺直地盘腿坐在炕上,拉我坐到炕上攀谈。很多年的疏远,和干妈却没有了距离感,是我成熟了。
屋子里嫂子和姐姐正忙着洗碗收拾桌子,还多了两个二十来岁的侄女搭下手,哥哥们也附和着在屋子出出入入。
家里依旧如从前的热乎。
那种父母和孩子共处的默契融洽的气氛,是我们家里少有的。很多人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用力过猛,忽略或者不能过朝夕相处的家庭生活,等到回归家庭时,生活总少了些什么。
2023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