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一个月的阴雨天气,水汽包埋着尘土挤在县城的各处,只有吵闹才是今日的主角,黑云将安静吞噬,触碰到软弱便发出隆隆的怒吼。凌晨4点22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将前日洗好的衣服挂了出去,霉菌腌渍的味道也一点点散了,序幕就此拉开,血液在黑夜里冲撞,荒野上只有逃避的路灯,不曾听闻黎明的征兆。
2018年9月11日 天气多云
今天被分到了新的组,又是清理了一下午的脂肪。组长是个清爽的少年,一直在分离颈部的肌肉、血管,他手法熟练、轻快,希望能跟他有愉快的配合吧,其他人好像跟我差不多,那个胖头胖脑的小伙真好玩!
静媛
11月21日
冷空气越过长江直袭泥镇。王勤拥着酒气,向西侧的尸库走去,昨日刚签了一具尸体捐赠,不曾想今日就送到了,只不过打电话催促的是一副北方口音,王勤没有多想,这也是他能稳定工作到现在的原因。今天的赌局会晚点开始,但为了不耽误事,王勤还是加快了步子。经过综合楼,他习惯性进门溜了一圈,楼里的孤寂将他送了出来,他摇了摇头,散去美酒配佳人的雅兴。前方铁门呜咽着,是死亡的哀鸣,风将黑红色的锈屑剥落,撒在门前的斜坡上像极了一片新发的花丛。“两具尸体”?铁门旁暂存尸体的棺材盒里,堆搭着一长一短的煞白,酒精的气味挡不住尸臭的熏陶,王勤当即呕了出来,工作了快20年,他都没能欣赏这个味道,每次工作时必先来两斤白酒压压味。眩晕了一阵后,他稳住了口嘴,给天年温泉酒店的老板打去了电话,“您拨打的电话暂时……,“艹t娘的,几点了还不起,老子还赶着回本呢”,王勤癞癞着打开了铁门,屋头的灯缓缓亮起,他将上面短的尸体先拖进了库池,抄起角落的铁杵搅拌起来,再着就把煞白按进了池底,一点点被福尔马林包裹起来。第二具尸体瘦长,穿着齐整,酒红色的围巾将脖子围得紧密,怕漏进一点风去,身子裹着的是一层泥,隐约能看出原本是一件鹿色毛昵大衣。王勤将大衣剥了下来,把这具尸体也拖了进去。不久,铁门闭上了,通往西边尸库的路跟随着远去的脚步暗淡下来,8点44分,王勤迈出医学院大门,赶上26路公交,便向他的赌局前进了。
11月19日
8点50分,综合楼的平静被一阵高跟鞋声打破,接在后面的是匆匆赶来的我。进了办公室后她把羽绒服搭在椅子靠背上,熟悉的身线暴露在我眼前,紧身牛仔裤将她的臀部勾勒得足够性感,白色毛衣也充实了她少有的缺陷。陆姮,我的解剖老师,早上的匆忙只因一个无趣的电话,她器重我,要帮我解决困难,我喜欢她,幻想着揉搓她娇嫩的乳房。“你爸打来的” “知道”,“他说……”“他跟我聊过很多次,他在准备“他改不了,他早已经着了魔”我突然的大声将她吓住了,“你,你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她把滑落的发絮撩到了耳后,小心翼翼得看着我。我喜欢她的眼睛,温柔、善良,从第一次见到就沦陷了。我依旧大声着“他没有机会,他会死在里面,没有人能从赌博里出来”,她思索着如何劝慰我,安静,安静是我快感的催化剂。“他说,他想见你,11月20日,他想陪你一块去看她”,她站了起来,走到柜子前,慢慢弯下腰来翻找东西。毛衣贴着身体娇细的腰逐渐汇向圆润的臀部,她在给我时间思考,而我的快感早已泛滥,我想要去抚摸,想要将成熟的想法挤进她的大腿内侧。“张程,帮我把这个也带去吧”她回过身来,把一沓纪念卡递给了我。“可笑”我竟接下了这个强迫的请求,“20号,希望他能活到那天”“张程,他是你爸”,备课铃响起,她觉得她得到了机会,我的愤怒与欲望也被她一并带出门去,“走吧,上课去了”“好,陆老师”。
11月18日
拔了电话线,门也用沙发堵上,今夜便和往常一样平静。屋子里只有张程一人,靠墙的书桌上摆着一条酒红色的围巾、一份无菌手套和一本解剖学。方法藏在黑暗里,光亮下只有规范。我不觉得今夜漫长,从母亲死去的那个夜晚开始,我就注定在黑暗里生长,记忆汲取眼泪,在牌桌旁悄然蔓延,当父亲发现时,我已经将厌恶和唾弃变成坚固的盾牌。我在寻找出路,从考进这个医学院开始。攻击不能抵挡,只有反抗,我要将黑暗的血撒在白天,我要在光亮下显形,而你的太阳需要安眠。洗衣机停止转动,我把衣服装进盆里,堆在墙角。
11月16日
梧桐叶沉醉在医学院的氛围里,夏季末便开始飘摇。成才路上窸窸窣窣都是埋头经过的学子,似服从程序的机器,向图书馆走去,没有交谈,没有目光,只有梧桐在两旁悄悄变老。我逆着人群向南门走去,怒火将跳跃的黄色冲开,门口一只小白手在招摇,张旭远背着手,重心压在左边,右腿抵前,脸上挂着一双迷离又孤傲的小眼,他是很久没有见我了,仔细考量着。他旁边是热情的陆姮,使劲举着她的小手示意我。会有目光认为这是父母看望的孩子的激动吗?并没有,他们只是埋头走着,生怕分心一点,就失去即将到来的考试中及格的机会。我加大了步伐,准备将一连串脏话砸在张旭远的脸上。“小张,你爸来看你了”所有的冲动都被阻拦,只是一句俏皮的开头。“老师好”我点头示意她,她微微一笑,便跳开了属于父子俩的谈话。我不想提起他的话语,只记得21日带一束雏菊,去看望久违的母亲,或许他眼里还有对过去的温柔,但这不属于活着的人,或许我心里也有对过去的向往,但向往光秃秃的,戳着热烈的心脏。坚定总是在转身那一刻,我融入了没有感情的队伍,而张旭远则带着俏皮离去。他们只是去交流我的情况,而我却像丢了小羊羔的少年,慌张、害怕、嫉妒……机器将所有的情感都丢给我,我是这只队伍的心脏,情绪向我汇集,澎湃被他们拒绝。
2018年9月1日 天气晴
终于到了,开始两个月的交换学习了。泥镇可真堵啊,出入就一条路,不过东边摆着一条小道好像通向一个公园,有时间好好去逛逛吧。
婧媛
2018年11月21日 天灰蒙蒙
赶飞机,赶飞机,这么早爬起来好难啊。再见了,希望后面能回来转转吧。路上看见一个穿着大衣的大叔,拿着一束雏菊向公园走去,风涌进他的衣服里给他一个满怀的拥抱。一定是个美妙的约会吧,祝他生活美满!
婧媛
凌晨4点46分,我理好书桌后,裹上一张酒红色的围巾,向母亲的怀里走去。很可惜,小雏菊被我落在解剖室了,很高兴,我给您准备了一份新的礼物。
雨在中午开始冲刷泥镇,街市上色彩一抹抹淡去,沙土浮到了路面上,留下了来往的车辙。东边公园被雨帘完全遮掩,青紫、淡黄、腥红、苍白,都融入了泥镇的宁静。这里没有故事,只有离去的女孩淡淡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