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书后,奶奶又回到了老家何庄,那会是1954年,奶奶18岁,太爷爷也改造完回来了。回来后太爷爷说你也不能闲在家里没事做呀,那会教育设备还不够完善,庄上一所学校都没有,好些孩子都找不到地方念书。太爷爷便办了个私塾,找了十几个八九岁十来岁的孩子来家里让奶奶教。孩子们的水平各有高低,有些一点基础没有的便排到识字班,学认字,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四开始。有些会认几个字的便排到一年班,用小学一年级的课本教课。还有些曾上过课基础还不错的孩子们就排到三年班,用小学三年级的课本教,就这样穿插着教了一学期。
彼时奶奶正值青春年华,成日里扎着两股麻花辫,很是清秀可人,又因读过书身上总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爱慕的人甚多,于是开始有人不停上门给奶奶提亲。那会男太太刚改造完,家里被定义为成分不好,社会地位大大下降,因而原先很多不敢想的家庭都大张旗鼓的来提亲。奶奶说那会左一个右一个的,什么人都有,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奶奶毕竟是读过书,以前家里条件又好,心里总是有些高傲的,眼光也比较高,若不是成分这顶高帽子原本是可以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的。奶奶偷偷跟我说,那些来提亲的人她是一个都看不上,心里当真是不愿意。然而一波又一波介绍后,奶奶和家里人都有些疲乏了,都想着如今时代也变了,家里早已不是当初辉煌的地主家了,便劝我奶奶随便允个人家算了吧。正在这时,奶奶的奶奶沾亲带故的一个亲戚家有个儿子说21岁了还没有对象,老家是天长汊涧街上的,听说奶奶在许亲,便托了个两家相熟的亲戚来奶奶家做媒提亲。以前提亲双方并不见面,那个年代连照片都没有,这好与不好全靠媒人一张嘴在中间说和,若是媒人心好,将两家情况说个明白,那么深思熟虑后同意的婚姻有时也不失为一门好婚姻。然而若是媒人偏帮某一方,提亲时故意漏掉某些重要细节,往往会造成一段不美满的婚姻关系,我的外公外婆便是这旧社会提亲陋习的受害者之一,从提亲到结婚不超过一个月,两人根本没有相互认识了解,便要急急忙忙的建立新家庭生儿育女,可想而知有多难。然而那时候的人们不兴离婚,嫁了即便是嫁错了也就只能凑合着过一辈子。许多女人从结婚那一刻就注定了悲惨的一生。我外公外婆代表了那个年代下另一种生活缩影,他们的故事会在新本《我的外公外婆》里详细叙述。
说回提亲的这户人家,他家也曾是地主,虽没有奶奶家条件好,但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也是因为成分不好难找对象。奶奶思索了许久,觉得到底是亲戚介绍的,总归是比外人靠谱,又与自家经历相似,也许能互相理解,便允了。这个人便是我爷爷。爷爷个不高,可是人长得帅,家里有张黑白的老照片,是爷爷二十多岁时的模样,做了个当年流行的飞机头,头发立的高高的,意气风发,我看了都感慨甩如何的小鲜肉一条街。爷爷家虽也是地主,不过爷爷常自嘲道他们是破落地主。他们家那会是鸡蛋行,在农村收集鸡蛋再去城里倒卖,家里虽也有地,不过比起奶奶家那确是大大不如。解放后地也被收走了,鸡蛋行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生活条件较为艰难。爷爷十几岁时,家里便供不起他上学了,彼时爷爷的父亲有个熟人在南京六合新簧当中医,于是我的这位男太太想着得让儿子学个技术活呀,便把爷爷送到了那户人家做学徒。那会学医很苦,家里稍有点能力的都不愿意送孩子去学医,何况又是那么远。不过做学徒不需要交学费,只是吃住都在师傅家,需得自备干粮上交师傅,一学期一交。若是哪学期交不上了便只能先回家呆着,直到交上了再回去继续做学徒。爷爷有好几个师兄弟,哥几个一起住在大通铺,成日里跟着师傅认穴位,认药材,背本草纲目,虽然每日都很辛苦,但是半大的小伙子们在一起也是过的无比充实。爷爷说他师傅那会条件不错,家里有个儿子在南京城里念书,每逢寒暑假便会回来跟他们住一起,一起玩。南京学校会教弹电子琴,师傅家给儿子买了个电子琴,爷爷很有兴趣,便偷摸让师傅的儿子教他,一来一去的爷爷倒是也能弹几首曲子。几年后,爷爷与师兄弟们学成,便在新簧街上开了个联合诊所,也就是后来的新簧医院,开启了他治病救人的漫长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