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眨着星星般可爱的眼睛,
昂起露珠般晶莹的额头,
张着樱桃儿般微撅的小口,
发出银铃儿般,甜甜的笑:
爸爸,你的脚印,就像被风吹过,留下的痒。
爸爸带着眼角儿的疑惑,
抖擞着青丝里长的着急了点儿的白发,
蹙了蹙眉头:
爸爸的脚大,印到地上,就是一个坑儿。
爸爸的脚宽,亲吻过帕米尔,眺望过曾母暗沙。
爸爸的脚厚,去过漠河,还踏过乌苏里的黑土地。
他骄傲地向孩子炫耀。
孩子,
忽闪着迷惑不解的明眸,
挥了挥俏皮的马尾辫儿,
手里拧巴着爸爸送的红头绳儿。
不,
孩子认真地说:
爸爸的脚印没有痕儿,
爸爸的脚印是虚的,随风飘着。
孩子葱白似的小手儿,
捋着被风拉长了的短发,
撅着小嘴儿,
眼睛里竟蓄满泪花儿。
爸爸妥协般揽住执拗的女儿:
爸爸的脚印在风里。
那风啊,
催促着爸爸的脚步,
走出家门。
皇城根儿下,夜战骁勇,
乡村山凹,破了不知多少鞋袜。
舍身取义,相见欢,无言独上西安。
月如钩,银川庭院,深夜锁兰州。
川贵滇藏,见血封喉,
英雄不畏险,华东华北横度中南。
爸爸像吟诗又像唱歌似的,
把风里的脚印数给孩子听。
孩子,
不想看爸爸讲故事的容光焕发,
不想听爸爸喋喋不休的酸甜苦辣,
不明白爸爸为何四海为家不顾她。
孩子珊珊地说:
爸爸的脚印迷路了。
五岁的时候,
爸爸的脚印,在笑面桃的花瓣儿里,飘呀飘,找也找不到;
六岁的时候,
爸爸的脚印,丢在淅淅沥沥的毛毛雨里,寻也寻不着。
七岁的时候,
爸爸的脚印,被扑朔迷离的白云卷走了,够也不够到;
八岁的时候,
爸爸的脚印,又去了皑皑的白雪里,到手里就化掉了;
九岁的时候……
孩子抢白着,
有些气息不接,
突然指着肚子。
爸爸怀抱婴儿似的,
紧张地问,肚子疼?胃疼?
孩子,轻轻推开爸爸的手,
长大了般,
泪眼汪汪,
缓缓地说:心疼。
刹那间,
爸爸的心里,
像灌进了大桶儿的醋,
牙根儿酸了,
鼻息酸了,
眼珠儿酸了,
流出了酸酸涩涩的液体。
爸爸紧紧地搂住孩子,
手臂哆嗦,
浑身打颤,
心雨,如喷涌的热泉,
滴滴,打在前胸闪烁的警徽上。
孩子,
温柔地,
把头贴在爸爸宽厚的肩上,
马尾辫儿,
瘙红了爸爸的双眼。
细弱的小手,
轻抚着爸爸宽厚的背,
像温暖的风儿,
轻柔地说:爸爸,您再不陪我,我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