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卡镇到德令哈市公路里程120公里。汽车毎两小时一趟。中途停留乌兰县四十分钟。这任由支配的零碎时间,恰好用来填饱空空的胃。重新落座,靠窗的位置。后来在一路颠簸中,昏昏入睡。睡到自然醒来,一座金色笼罩中的小城逼近视线。
德令哈,并非青藏线上的热门旅游城市,景点也是屈指可数。对大多数途经青藏的旅人而言,它是神秘而陌生的。我断定,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为它停留。而我的停留,只为了一个人。他就是渴望飞翔,却最终死在大地上的诗人——海子。
出了车站,用手机搜索海子诗歌陈列馆的具体位置。定位滨河西路。撑着遮阳伞,拖着行李箱。顶着高原烈日狂风的肆虐,沿着河岸兜兜转转。一个小时后,终于在路边看到了海子诗歌陈列馆的指示牌。
这是一座体现徽派风格的仿古建筑。馆门前有这样一副对联:“一首诗天堂花开,几个人尘世结缘”。署名吉狄马加。原省委宣传部长和诗人身份的叠加。
物质存在的一切形式都将在漫长时间和空间里毁灭,唯有精神永存。作为发起人,他在首届海子青年诗歌节上最后的致辞。
正门紧锁,实为虚设。经由管理员的指点,才从旁边的侧门,迂回曲折,进到里面。馆内环境清幽冷僻,陈设古朴典雅。关于海子的生平及诗歌创作,以图片和文字及实物的形式见于墙壁、橱窗及展台。
墙壁上装裱着海子生平及几首经典的诗篇。两边的橱窗是来自不同出版社不同时期出版的诗集及评论。大厅中央展出的是海子生前涉猎的作品。
中间摆设着海子的遗像。一张半身的黑白照片。身体微侧,面容清瘦。黑框白边的眼镜下透着清澈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天真灿烂。卷曲蓬松的头发有王者的气质,彰显一颗不羁的心,它不像通常遗像那般给人严肃压抑之感,反而透出一股率真之气,这正是诗人个性的写照。左右两边的挽联让人印象深刻。今夜我在德令哈,不想人类想姐姐。乍一看觉得粗糙贫乏,仔细嚼味,确是简单质朴,剥离了浮华的外表,然后直达人心。
挂墙的电视循环播放着海子的相关纪录片,下面放着两条木质长凳。影像通过声音和画面的形式触动感官,摒除外界的干扰,将心底的怀念情绪酝酿得浓郁芬芳。
出了展厅,绕到后门,来到了巴音河畔。一旁的大片绿地上树起座座石碑。碑刻之间,有曲折的石径连接。形状各异,光滑平整的岩石上锲刻着海子传世的经典诗作。 一首首吟读,仿佛和长眠的诗人进行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又仿佛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八十年代。
碑林中心有一块巨大的昆仑玉石。上面雕刻着诗人海子的头像。笔力雄健,线条流畅。简笔勾勒,颇有写意的格调。下面是那首让诗人和这个高原小城有了关联的名篇《日记》: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抒情。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伫立河畔,夕阳西下。穿城而过的巴音河波光粼粼,悠悠远去。两岸草木峥嵘,花枝摇曳。河的对岸,整洁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旁的高楼静静矗立。暮色中巍然屹立的柏树山,如同一个年迈的老者,见证这个小城的变迁。目之所及,给人气象万千之感。这片戈壁上的绿洲,如同高原上的一颗新星,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27年前的7月25日,你路过德令哈,写下《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诗歌。一首洋溢着孤独和温情的诗作;27年后的7月27日,我路过德令哈,写下缅怀你的文字。一篇真实而感性的文字。
你说,它是一座雨水中荒凉的城。我说,它是一座阳光下繁盛的城。或许,是时间改变了这座高原小城。又或许,荒凉的从来都是你那颗敏感而孤寂的心。
今夜我在德令哈,不想人类想姐姐。
今日我在德令哈,不想姐姐想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