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绍昂
天下是非结恩怨,一朝不慎入江湖。
寒冬腊月,数九严寒,挥舞的双刀麻木了双臂:夏阳酷暑,砾石流金,翻腾的沙石迷离了双眼。看透了过往的红尘,却看不透自己的内心,我不是侠客,我是一个……厨子!
一.
我叫伍十六,因为我是五月十六生辰。别笑,因为我爹叫伍老二。
少时曾有算命先生替我卜过一卦,说我骨骼精奇,将来必定挥舞双刀,笑傲江湖。为此我拿出了自己的私塾学费,还被爹娘打得鬼哭狼嚎。后来等我长大才知道,挥舞双刀的不一定是练家子,也可能是个厨子。
寒窗苦读数十载,我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中。一辈子都注定是樵夫的老爹看出我不是这块材料,便让我去跟醉仙楼的师傅金大元学厨艺,以便学得一技之长,将来养家糊口。
我曾想偷偷离家去嵩山少林学功夫,结果被老爹五花大绑带到了金大元家,送礼奉茶,金大元便收下了我。
学徒三年,每日挥刀两百下,颠勺直到手流血,外加劈柴、洗菜和给师父干杂活。
我曾对师父说,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师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心在哪都是修行。
我被这一席话震慑到,从此不再道苦,每日勤学苦练。又是三年,我从首席切墩变成了尾勺。
老爹老泪纵横,道:我儿出息!我儿出息!
其实他不知道,尾勺虽也能炒菜,但主要还是给大师傅们打下手。但是,我却成了师父的入室弟子。
原来,师父不仅是厨子,他还是个厉害的厨子。
师父金大元是菜刀门第三十五代传人,我算是第三十六代。祖师爷是庖厨丁氏。
先秦·庄周《庄子·养生主》:“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 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对,这个解牛的庖丁就是我的祖师爷。他自创的“解牛刀法”就连道家的庄子都赞叹不已。
不过祖师爷有祖训:大隐于市,薪火相传。除非有难,否则毕生不得用功夫伤人。
也许我天生就是练武的奇才,三年我就跟师父学会了“解牛刀法”和勺功。
还有,在这三年,我情窦已初开,看上了两条街外的紫苏。
二.
紫苏的老爹陆知已是个江湖郎中,听起来和我爹一样不靠谱。我曾替老爹在他那买过几贴狗皮膏药,对日日低头研药的紫苏生了情。
老陆也不反对我和紫苏来往,一是看我有些本事,二是,紫苏是个哑巴,老陆巴不得有人娶她女儿。
我和紫苏最常去的地方是城西的小河边,河边满是碧绿的垂柳,柳枝浸入水中,水波荡向远方。
紫苏最喜欢坐在河边望着水面的野鸭子出神,而我最喜欢边看紫苏边流口水。
但是好景不长,在我回家探望老爹的时候,紫苏不见了。
紫苏被抢走了。
陆知已被打得半死,我把他带回醉仙楼让师父照看,我去找紫苏。
根据陆知已的描述,师父认为是武林望族上官家的上官琼干的。他不希望我去,因为我是菜刀门的全部希望,在这世上我还有个师伯,不过在宫里御膳房当差,家里也算断了香火。
但我却决意孤行,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要这一身武艺有何用。
师父长叹口气,从密室里拿出了玄铁菜刀和《玉食批》菜谱。
我说:师父,不急学菜,等我回来。
师父:这是我门中最厉害的功夫,不是学的,要你自己悟。
我含着泪,接过了刀和菜谱,转身就走。
远远得听见师父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我也没学会……
三.
上官府宅在京城,天子脚下,没想到也出龌龊之徒,和我一个庖厨抢老婆。
去京城要穿过一片黑树林,连走三天,腹中早已没了油水。于是乎捉了野鸡,拔毛除了内脏,撒上细细的盐,从湖中摘了荷叶,和了稀泥,一包一糊,支起火堆,烤起叫花鸡来,不久,香味就弥漫出来。
半个时辰过后,肚子已咕咕作响,于是敲开泥壳,褪去荷叶,再撒上酱汁,准备享用美食。
不过这时却出事了。
可能香味太过浓郁,招来了饿鬼。
远远地走来一个翩翩公子,身着白衣,肩上负剑。十步开外望着野鸡,眼神里充满欲望。
他看着鸡,我看着他。
但不到一炷香我们就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品味珍馐。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更何况他还有个很酷的职业——杀手。
公子哥叫叶孤鸿,剑术世家,听他说老爹遭人暗算,中毒身亡。树倒猢狲散,叶孤鸿发现,老爹除了祖传的一十三路“枫叶剑法”,别的什么都没教他。
所以,他只能用手里的剑讨生活,选择了来钱快的职业——杀手。
他现在手里还有最后一单生意,搞完后就要从良了。去杀当年毒死他老子的“鬼医”常黑白。
和这公子哥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看着他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心里说不出的羡慕。等救出紫苏我们就成亲,然后开个小饭馆,自由自在得过神仙日子,什么江湖什么恩怨,通通滚开。
酒到兴时,我还给他舞了一段勺功。
酒尽食无,夜尽天明。我双手抱拳,与叶孤鸿告别。
“与叶兄相见恨晚,只求他日再把酒言欢!如今就此拜别,有缘再见。”说罢我便再次起身赶路。
好友不客套,再说这样显酷。
四.
终于到了京城,看着上官府门前的石狮,我摸了摸包袱中冰凉的菜刀。
夜里,我潜入了上官府中,在花园中我看到了饮茶的上官琼。
剑眉星目,两撇小胡子,不怒自威,和陆知已描述的不差分厘。
就是你了,抢我紫苏,受死吧!我握紧菜刀,朝他而去。
“唰”,只见白光一闪,上官琼捂着喉咙,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
“啪……”,茶具摔了一地,我看着倒在血泊的上官琼,满腹狐疑:“会不会太简单了?还有,我的紫苏在哪里?”
“啊……琼郎!”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奔向地上的上官琼,应该是他的夫人。
哼,有老婆还抢别人的!
可我仔细一看,立马惊得大叫道:“紫苏?!”
那女子抬起头,梨花带雨,满脸泪痕。这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紫苏?
“你是谁,为什么杀琼郎?”紫苏满目怒火,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紫苏脑子坏掉了,连我都不认识?不对,紫苏怎么说话了?
“紫苏,你忘了吗?我是十六啊!”我试图唤醒她。
“我不认识你,”她冷冷的看着我,突然我感觉自己的心好痛,痛的喘不过气来。
“你忘了吗,紫苏?”我呆望着天,“以前我们在瑜州城里,一起看月亮看河水,看那水面上一对对的野鸭子……”
“瑜州城?原来是那个鬼医派你来的……”紫苏咬牙道:“阴魂不散,那我满足你们。琼郎,黄泉路上我陪你!”
在我呆望天空的时候,紫苏用茶杯碎片割破了喉咙。装逼没遭雷劈,可我失去了最爱的人。
五.
我回到了瑜州,孤身一人。
我把上官琼和紫苏葬在了一起,只要她喜欢,我可以做一切事情。
回来之后,我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师父死了,是被陆知已杀死的。陆知已就是当年恶贯满盈的鬼医常黑白,他发现师父也会功夫,并且开始怀疑他的时候,就用毒药杀了师父。
我应该为师父报仇的,但是常黑白也死了。是的,是被叶孤鸿杀死的。而且他现在就坐在醉仙楼的雅间内,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他的对面,坐着我。
这是不是因果报应,自有循环。
叶孤鸿先开口了:“这家醉仙楼我已经买下了,你来做头勺吧。”
我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管经历什么,日子还得继续。不是吗?
尾声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紫苏是上官琼明媒正娶的妻子游若曦,她比上官琼小十六岁,但两人恩爱无比。鬼医常黑白为报复上官琼曾经的杀妻之仇,就掳走了游若曦,并喂了毒药,令她变哑,失了记忆。上官琼救回游若曦后,为了驱毒,散去一身功力,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