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里最短的日子,冬至来了,我兜兜转转,不知所以。
那种头绪繁乱,很久没有经验过。
我这样千百次的记录,书写,却仍然写不尽,我对至亲的怀念,追忆。
天寒地冻的日子,有妈妈在的时候,早早几天,妈妈就唠叨开了:快交九了,冬至白天,是一年中最短的一天。
我有时有点不耐烦,就像读熟了的课本,没有什么新意,觉得妈妈老了,有时缠缠叨叨的,节气么,就那样,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妈妈认为重大的日子,从小就教会我们姐妹,做杏皮饭。和的面,要不软不硬,切的条,要不薄不厚,切小的丁丁,刺出来的杏科娄才好看,好吃,云云。
小时,我们把香菜叫做芫荽;现在,我们把杏科娄饭叫做杏皮饭。
国家大了,各地风俗不同。好多地方在冬至这一天,要吃饺子。而道地的敦煌人,延续下来的习俗,却是吃杏皮饭。
在没有妈妈的冬至,在数九的日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难以尽述。我的脑海里,一会儿是童年给爸爸送葬时,妈妈艰难地上马车的情景,一会儿是妈妈担着木桶喂猪的情景,一会儿是童年的某一天,清早起来难得的油饼子,那个不同凡响的惊喜,让好瞌睡的我们猛然惊醒,还有老年的妈妈蹒跚的步子,扶着墙,艰难向前,站起时,疼痛和僵硬的关节,使她不能立即走,直到站久一会儿,才能开步的样子,以及我做的不到的种种。
妈妈,我知道,您都会原谅的。我明白,儿女们纵然有天大的错,您也会原谅。我们早年失去父亲,你从不曾大声呵斥,从不疾言厉色,总是话少的叮咛几句,然后自己默默地去做,一件一件。
一天中很少看到,你闲下的时候。在你先是脑梗后是脑溢血之后,连床都下不来,还对我说:我的病但反好些了,就给你剥葱剥蒜……
妈妈,你是有恩于我们的人,为什么那么谦卑,为什么在我们面前,不能理直气壮。孩子们没有本事,没给您买好的饮食,服装,宽敞的住房,没有挣很多的钱,给你富足的日子,比起你为我们的付出,我们做的那么少,为啥你总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是那么感谢我们。
您的经历,我常常试图还原。六岁没了妈妈,每到黄昏时,拉着爹爹的手要找妈妈,十八岁时,嫁给父亲,头发一丝不乱,花钱一天不愁,娇小的身子穿着旗袍看戏,过的是太太的日子,只是这样可心的好日子并不很久,父亲的积蓄没了,又要上班,受人管束,父亲心情变差,你也跟着受累。婚后六年才生下姐姐,后来,你年轻的二哥病世,没过几年,你的大姐姐去世,再后来,你的二姐姐也走了。在你心里,还没有丝毫准备时,就仓促的迎接这些变故,你的人生观,那时形成了没。一生牵挂的娘家,一直到去世前,都叮咛我们,一定要把你葬在七里镇,离舅舅的坟不远的地方。活着时,回趟娘家不易,父亲在北边受罪遭殃,再也不想去那里,于是在您走后,我们把爸爸迁到这里,和您合葬一处。在那著名的祁家湾墓群,因为这些古代先人的存在,是那一片没有动土搬迁,似乎是冥冥中的护佑,一时让人难以说清。
如今妈妈,我也变得絮絮叨叨了。有时想和你说上几句,妹妹的事情,姐姐的身体,孩子们工作,小日子,以及我的健康,忧心着的事。
前几天做梦,梦见您衣衫单薄,面有戚色。醒来后,自愧不已,觉得十月一给你烧的纸钱太少,冷着您了,冻着您了,地下又是那么凉,西北的寒气又是这么重。
您在那边,和亲人们见了么,您一生漫长的孤独,辛苦,让我心不忍。听到的,从书上看到的,许许多多都是真人真事,可他们经历的苦难,离我还是太远。只有您,给我生命,养育我成长。妈妈:你是有大恩于我的人!
我知道那么多的人,在重要的成长阶段,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有得到完整的母爱,心里始终有缺憾,而我们姐妹,是富足的,是丰盛的,我们在您爱的阳光沐浴中长大,懂事,一直到现在。
您吃过那么多的苦,却始终没有改变,对我们的爱,这点最让我感动。
您绝少抱怨,总是感激,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可是对我们的爱满满当当。
您的一生对我影响特别大,所以在我的书写中,您的分量最大,不由自主。没有在您生前做的更好,向您道歉!给您的生活费太少,向您道歉!对你的照顾不周,向您道歉!
我曾经愚蠢地自负自豪,觉得自己做的还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岁的渐长,才深深体会到,比起你对我的爱,我做的一切,那实在是不值一提。
九点多了,我还没有去和面,出出进进的,给所有的花儿浇了水,坐在窗前,思绪万千,写下我不安又烦乱的心情,和对您无尽的思念。
谢谢妈妈!
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不同,正因为不同,使我们千差万别。因为冬至,作协群里已热闹起来了,拾风诗社的群里,也热闹起来了,整个朋友圈里,都热闹起来了。人们如我一般,在以各自的方式,倾诉。可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在对你的思念里,用心做好冬至饭,等着女儿和丈夫,下班回来吃。
妈妈,愿您在那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