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回忆

裹着羽绒服走上街头,不一会儿竟走出微微热汗。看来,节令不待人,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了。

前几天还灰雾干暗的树木仿佛吃了还魂丹,枝条看上去柔韧了不少,远远望去,似有渺渺的绿意蒙茸。被西北风抽走的水分是什么时候回到树木身体里的?阳光不知几时炽热起来,冬衣怕是穿不了几天了。一切好像都在睡梦中进行,流逝得如此无知无觉。

逝去的总是令人怀念,包括那些我不太喜欢的冬日。相比较春夏秋三个季节,对于冬天,我真是有那么一点点排斥的。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怕冷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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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母亲讲,我出生那年,身为教师的父亲工资很低,家底又薄,房子还是租来的,家里能简的一切从简。不过有一样是不能节省的。

那时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要生起煤炉子取暖。为了省煤,晚上睡觉炉火是要熄灭的,寒门历来靠节俭嘛。几个月大的我却不管不顾,炉火一熄就哭闹不止,直到父亲再次点燃炉火才又呼呼睡去,天天如此。

后来,父亲每个月领到工资的头等大事便是担回一筐一筐的煤炭,备足一个月所需。长大后,每次听母亲笑谈这些往事,我都很愧疚,为自己小不更事的任性。

此时,窝在宽大的沙发上读书写字,偶尔摸摸近旁炙烫烫的暖气,感觉生活真是幸福呵。家乡小城非常人性化,霜轻未杀萋萋草的时候,便提早一个月供暖。人间四月芳菲尽时,才结束供暖期。就这样,人们似乎还是不禁冻,暖气稍有不足便会听到一片抱怨和投诉声。

回头想想,小时候的冬天岂不是要冷得多啊?那时的人们哪里见过 暖气、空调、小太阳等取暖设备。窗户的上半部分是纸糊的窗花,天冷了在外面蒙上一层塑料布挡风,有条件的人家会用碎布拼成一大幅窗帘挂在窗户外保温。室内的取暖全靠柴和炭生煤炉。

那时候感觉大人都很忙,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孩子们太多。孩子们都早早学会了帮大人分担家务,当然也早早地学会了点火生炉子。

除了家里,学校也是要生煤炉的。一个教室里安装着两个炉子,学生们轮流做值日兼生火。学校只提供煤炭,生火柴需要自带。那个年代可没有家长代劳的概念,如果有谁请来家长帮忙,其他同学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鄙视嘲笑他,虽然心里可能无比的羡慕。

我上初一的时候,就曾在凌晨五点钟,独自提着一兜柴,步行过大半个城区去学校,因为要赶在同学们上早自习前把炉火生旺。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和飕飕的冷风相伴。那样的场景那种体验,现在的孩子们是无法想象的,即便将近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记忆深刻。

当然,那时的交通和治安也是相对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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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还有一件事情给我印象颇深,那就是学校组织的拾柴活动。挑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全年级师生倾囊出动,有的班级去往树林里,有的班级来到田野中,干树枝、玉米秸秆和收割完的庄稼茬子都是我们捡拾的对象。

同学们边干活边欢声笑语不断,仿佛挣脱了缰绳的小马驹。那份解放了的自由令大家深切地盼望并享受着这种活动,雀跃的心情远远把劳累和受冷冻甩在脑后。

很快,成果展示出骄人的富足。堆成山的柴火令人惊喜,骄傲地证明着大家的努力和付出,可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是,晚上的作业通常是写作文《拾柴》,脱缰的心瞬间被拉回现实。

和现在分布均匀的暖气不同,火炉护热的空间毕竟有限,所以到了冬天生冻疮是很平常的事情。小城有个广泛流传的土偏方治疗冻疮挺管用,就是用茄秧子熬汤泡敷。冬雪天茄秧子就成了抢手货,是好多人家的必备藏品。

那时候是真冷呵。虽然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好多人们的脸蛋还是冻得通红,睫毛眉毛刘海上常常挂着一层白霜,一呼一吸间呵气成冰。

孩子们最热衷的课后活动是“挤暖暖”。坐北朝南的教室外墙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往墙上靠,你挨我,我贴你,拥挤成一团,互相取暖。几分钟后个个面红耳赤,浑身冒汗。既活动了身体,又解决了冷的问题。

为了预防感冒,老师隔三差五会在火炉上搁一大碗醋,教室里经常醋香氤氲,感冒者果真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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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最寒冷的早晨,父亲很奢侈地舀一勺白面出来,(那时只有大年和中秋节才能吃到白面)拌成疙瘩汤,一颗鸡蛋甩进汤里搅拌呈蛋花状,切一把晒干的芫荽撒在汤上面。喝完汤去上学,身心一整天都热乎乎的。至今,这一碗疙瘩汤仍是我的心头好。

结婚以后,爱人喜欢吃面,尤其是天冷的时候。白菜豆腐切成一寸见方的大片,辅以山药条、切成丝的青红椒,葱姜蒜加上一大勺红红的辣椒面炝锅,擀成两指宽的面条揪成寸把长的面片儿,下到锅里一起煮。屋外雪花飞舞,室内热气腾腾,两碗下肚,每个毛孔都透着酣畅淋漓。我们全家一致认为这样的饭才是冬冷寒天的标配。

自认为不算一枚吃货,不过冬季里有些美食还是令我念念难忘。

比如烤红薯。卖烤红薯的师傅把大铁炉子掀开盖儿,随着一股白气冒出,红薯的香味儿趁着北风弥漫了半条街。那个香甜呀,真的醒脑又提神。

还有小灯笼一样的冰糖葫芦,举起红红的一串,看着喜庆不说,还有着火焰一般的温暖。咬一口,脆生生,酸酸甜甜,齿颊生津。

冻柿子也是冬天里我的最爱。母亲会把冻得硬梆梆的大柿子放在火炉盖边上,一个个冻柿子像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温润明亮的光。待软乎下来,一口气吸溜干净,顿觉神清气爽。

食物丰富多样的今天,这些小吃早已不稀缺了,一年四季都有得卖。然而,我固执地认为,只有冬天才是它们存在的大好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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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整理衣橱,满满当当全是冬天的衣服,羽绒羊绒毛呢,材质不一,长短各异。衣服越买越多,内心依旧感觉少了那么几件,一到换季就觉得没衣服可穿。犹记得小时候,拥有一件新棉袄能欢喜整个冬三月。

姥姥擅长缝制棉衣,尤其擅长缝制嫁衣。赶着结婚的姑娘们早早把衣料送过来,都以穿一件姥姥缝制的妆新棉袄为荣。

我常常陪在姥姥旁边,看她先用报纸剪出衣样,然后把衣样铺在布料上,这才沿着衣样对布料下剪刀。接着絮棉花,再用各色棉线缝制,一堆布料神奇得变成了漂亮的棉衣。家境好的人家,棉袄是缎面的。姥姥不许我们摩挲那些面料,怕给人家弄脏了。

我的棉袄通常裁剪的比较大,大的部分姥姥会缝进去,来年长个了,拆洗的时候再放出来,一件棉衣穿好几年。偶尔,姥姥会神秘的笑:“给你做了件新棉袄,试试不?”那一刻,感觉整个世界都暖和透亮了。

于是小心翼翼地穿上,郑重地在外面套上罩衫。一个冬天穿下来,棉袄还是簇新的。

考上初中那年冬天,父亲抖开一件连帽子的棉大衣让我穿,小城方言叫“猴大衣”或者干脆叫“棉猴儿”。藏蓝色的涤卡面料,里子却是温暖的苏格兰花格毛呢。这件大衣本来是父亲的,他一直不舍得穿,也许觉得我长大了,该有件像样的衣服了吧。

反正,我高高兴兴的穿着这件厚重中性化的猴大衣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关键是这件衣服它是买来的,买来的,买来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家贫的缘故吧,那时候所有的衣服鞋子围巾帽子都是姥姥和妈妈一针一线缝制编织的。弟弟活动量大,鞋子总是穿不到一个月就破了。至今我还记得邻居打趣妈妈的话,“就见你做新鞋,不见你儿子穿新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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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儿子以后,我也学会了缝制简单的小棉裤小坎肩,学会了织毛衣,而且越织越好,还会自己创造花样图案。

后来,忙于生计,加上社会的发展进步,终究和这项技能挥手作别。其他人家也一样,工业生产规整漂亮,机器制造取代了手工编织。

不过,每到冬天的时候,我总是怀念那些毛衣针上下翻飞的年月,家人穿在身上那份厚实的温暖,岂是机器制造可以代替的呢。

看看现在,无论衣服或者物品,只要标示手工二字,价格肯定贵得离谱,物以稀为贵吧。人们在追求美和时尚的路上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殊不知时尚进程的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总会回归的。

回味一遍冬天的衣食住行,除了北风紧,万物闭藏,天地硬朗等萧索肃杀的清冷,竟然还有如此多的乐趣给生活增添这么多生机,便感觉枝摇叶落的树木以及山寒水瘦的原野除却枯寂之美,也还有温暖之意。

何况还有希望呢。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不,冬衣还未褪去,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动植物们早已积攒起全部的能量悄悄拔节,只待春风吹又生长。

原来,四季本分明,冬天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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