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9

                                                                 云深不知处

第一部

 夕阳西下,细碎的阳光在海面上跳跃着,欢乐不已。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塔上了围墙,紧接着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来,一张好看的脸露了出来,原来是一个逃课的学生。

那少年身穿一件纯白衬衣,卡其色的休闲裤挽起了裤腿,脚着一双红色耐克运动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镜,一对粗浓的双眉仿佛在宣告着我青春,我无畏,高挺的鼻梁更是增添了一份帅气。

围墙上又露出了一张脸,不过此张脸普通多了,只是一样的阳光,此少年气喘吁吁的,言语中带着几分怒意,“你当堂顶撞灭绝师太,趁着灭绝师太未发怒之前逃课跑掉,也不给我使个眼色,我反应过来你都跑得无影子了,害得我追得贼累。”

 少年晃着着腿,口嚼着口香糖,轻蔑地说:“赵炎,你这个胆小鬼,每次出来透气都缩手缩脚的,叫你干吗?拖我后腿呀。”

“没有我这个队友,你能赢吗?还说我拖后腿,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沙滩上,椰林下,女孩款款走来,一身淡蓝色的碎花裙子,晚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轻轻地撩着头发,残阳余晖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海浪轻轻地敲打这礁石,微风徐徐,女孩裙边飘飞,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露出了甜美的酒窝。

赵炎深吸一口气,感叹:“真美,跟刘诗诗似的,林知源你说是不是呀。”

林知源敲了敲赵炎的耳朵,笑着说:“你这语文水平,见到漂亮的女孩只会说漂亮,学学人家古人怎么说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柔情绰态,媚於语言,瞧你那肤浅样。”

女孩没想到有人坐在围墙上,听到声音吓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两个逃学的少年,她微微一笑:“现在是晚自修课时间,一看你们俩就是翘课出来的,快点回去上课了,小心周一升旗仪式被学生会通报。”

林知源低头,嘴角上扬,得意地笑着,“我们对学生会已经有免疫力了,通报,小菜一碟。”

“看来你们俩逃课已是家常便饭了,你闭着眼睛都能爬上这堵围墙了,爬墙归爬墙,小心点,别摔着了,天快黑了,你们赶紧下来吧。我也要走了”

海风吹乱了她的秀发,她轻轻地压着头发,怕被吹乱,但是林知源不觉得乱,反而觉得是另一种美。

女孩笑了笑,向他们点点头,沿着海边栈道走下去,直到消失,就如西下的夕阳。

栈道上已经寻觅不到女孩的身影,海边已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黑幕,林知源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旁边的赵炎吓一跳,“怎么了,吓我一跳,发什么神经呀。”

林知源吐了一口气,懊恼地说:“刚刚只顾着看她的脸,忘记问她的名字和学校了,以后怎么找她呀。”

赵炎拍了拍脑袋,“哎呀,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喜欢,我想知道她在哪个学校读书,我想去接她放学,但是她都走远了,也追不上了。走吧,我们去网吧打游戏,不想了。”

赵炎扯了扯林知源的衣服,催他走,林知源一把甩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不去了,今天没心情打游戏。”

林知源跳下了围墙,走向了海边,任由海风吹乱他的衣服,静静地看着远方。

又是一天 的夕阳西下,林知源再一次爬上了这堵围墙,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个钟,从太阳挂在半空到夕阳渐渐没入海里,但是也没等来女孩的再一次经过,就这样一周又一周,林知源脑海里响起一句话,也许今生我与她只有擦肩而过,再也无相逢之日了。

上课铃声响了,但是同学们还是没有坐下来上课的意思,依旧在打打闹闹,这节课是语文课,最近正在上文言文和古诗词章节,枯燥无味,学生们压根没放心上。

林知源百般无聊地趴在桌上,一只手快速地转着课本。

“上课时间到了,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吧,因为你们的语文老师身体状况不好,接下来的时间都是我代课,我叫莫云深,我也是刚走出校园,经验不足,请同学们多多包涵哦。”

恍惚间,林知源听到了曾经认为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从讲台上飘来,抬头一看,真的是她,我竟然能再次遇到她,莫云深,真好听的名字,林知源心里瞬间像刚融化的雪水一样欢悦。

正在发呆的林知源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原来是新老师正在看着自己,他不知为何,竟然不敢迎接她的目光,底下了头。

“我得好好地认识一下你们,听说你们班是魔王班,语文老师就是被你们气伤的,不要以为自己是复读生都懂了就来混日子等着高考的到来哈,听课还是很重要都高三了要高考了,我可是很严厉的,很狼性。”莫云深绕着教室走一圈,边走边说。

听到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子假装自己很凶,同学们都哄堂大笑,“老师,知道了,我们会很乖的哦,不过有个人可能不服哦。我们的老师就是被他气病的。”

同学们齐刷刷地指向林知源,莫云深走向了林知源,林知源如果在平时早就昂起他的头颅,露出高傲的表情,但是今天不知为何,他的心蹦蹦跳,仿佛一群沙丁鱼在胸口乱撞,莫云深越走越近,林知源感觉自己的呼吸困难。

“原来是你,那天坐在围墙上的就是你,我也是新人,以后请多多指教,少逃课,给老师点面子嘛”。

林知源脑子一片空白,莫云深的身上飘来淡淡的香味,他只记得那天他拼命地点头,旁白的同学哄堂大笑,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林知源如此听话的样子,他们的印象中林知源就是一个持才傲物的捣蛋鬼。

不知为何,以游戏为寄托的林知源竟然迷上了语文课,不再逃课,赵炎都摸不着头脑了,不明林知源为何有如此大的转变。

莫云深喜着中国风的衣服,每次看着她在讲台上,一袭长裙,秋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解着古诗词的时候,重现古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她总能把古人的所表达的意思解析得惟妙惟肖,仿佛她就是词中人。

每当这个时候,林知源就觉得她就是坠入凡间的仙女。

赵炎伸了一个懒腰,趴在桌子上,“这是第几节课了,古诗词最无聊了,今天又连着上两节课,我睡了多久了。”

林知源甩开他的手,“别吵,我要听课,你睡你自己的吧,还有一节语文课呢“

赵炎露出不解的表情,“之前灭绝师太上课的时候你都没上过一节课,现在怎么就突然对语文课这么感兴趣了,走,下节课我们不上了,打游戏去“

“不去以后语文课都不许吵我,也不要想着一起去打游戏。”

赵炎只好恹恹地继续睡觉,古诗词对他来说就是天书一般的存在。

耶,终于跟她说上话了,林知源心中小窃喜。

今晚晚自修是莫云深坐班,林知源拿着试卷去问她,她耐心地帮忙讲解全部的错题,其实林知源没有听进去她讲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懂了,懂了,他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深山里的涓涓泉水,柔柔的。

林知源总是盼着上语文课,盼着莫云深坐班,总是拿着试题去让她讲解,其实他已经懂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找她,想跟他说话,同学都说他变了,竟然向积极学习分子靠拢,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有这种转变,一种谜一样的情愫在林知源心中萌芽。

又到周末了,又有两天见不到她了,林知源无精打采地走在花田上。

“老板,这种花多少钱一盆?”

前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林知源欣喜地抬起头,真的是她。

初秋,赤红,如火,如血,如荼,火红的彼岸花,花海中站着他心中的那个她,一袭白色的汉服,衣襟上和衣袖边上绣着红艳的刺绣,瀑布般的秀发高高挽起,别着一支晶莹通透的木兰簪子,衣袂飞扬,低头轻轻地嗅着花朵,那一刻,林知源觉得她仿佛就是守护这片花的花神。

看到她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样子,林知源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她也是食人间烟火的。

“陈叔叔,这盆花就送我们老师了,老师是园丁,辛勤地培育祖国的花朵,祖国的花朵才能茁壮地成长嘛。”

林知源走过去笑着接过莫云深手里的花,莫云深一脸的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能感应到老师你的磁场,所以就来这里了。”

林知源得意地向莫云深眨眨眼,莫云深抿了抿嘴,敲了敲林知源的额头,“知道你机灵了。”

看到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老板才知道他们是师生关系,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立马露出歉意的笑容,再搬起另外一盆花,递给莫云深。

“哎呀,原来是老师,怎么能跟老师收钱呢,来来,老师,你再拿一盆吧,送你的,那边几个花室还有很多其他花的,老师随便挑选。”

莫云深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吓住了,往林知源的背后一躲,笑着说:“老板,不用了,我就要一盆的彼岸花就好了,钱还是要给的呢。”

林知源回头对着莫云深,笑了笑说:“老师不用怕,陈叔叔是赵炎的舅舅,我和赵炎经常来陈叔叔的花田里玩,我们熟着呢,所以,这花陈叔叔好意思收钱。”

“是呀,怎么能收老师的钱呢,再说了,赵炎那小子经常逃课,那捣蛋鬼肯定给老师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所以老师这里的花您尽情地挑选,我们赵炎希望老师能多多照顾。”

老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这个花田的老板是赵炎的舅舅,林知源和赵炎经常来花田帮忙,和老板很熟悉。

林知源接过花盆,笑着对莫云深说:“所以老师就不用推托了,咱们直接抱着花走人,陈叔叔,我们走了。”

莫云深还没来得及掏出钱包,林知源就拉起她的手径直地走向路边,莫云深只好作罢。

“来把花放车篮里就可以了,我踩单车回去,今天谢谢你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都已经是傍晚了。”

莫云深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把单车擦了一遍,那是一辆淡绿色的女式单车,车轮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一定的年头了,但是重新刷了一层油漆,看起来依旧像新的一样,看得出来莫云深很珍爱这部车。

林知源一把抓过车把手,扶住车,笑着说:“回教师宿舍的路程远着呢,老师一个女孩子骑这么远的车也是很辛苦的,学生哪有让老师辛苦的道理,坐上来吧,我载你回去。”

“不用,我经常骑着这辆单车到处走的,我的体力好着呢。”

“你看你,才从花田里走上来,额头就有细细的汗珠了,还说不累,坐上来了。”

不等莫云深说话,林知源就一脚跨上单车,莫云深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笑了笑,耸了耸肩,只好无奈地坐上车。

“老师今天怎么一个人骑车出来,虽说已经是九月底了,但是太阳还是挺大的了,女孩子不是很怕晒黑的吗?”

林知源率先打开了话题,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他身后的莫云深沉思了,情绪有点低落,静静地不说话,只听到百鸟归巢的叫声和林知源踩单车的声音,空气一度安静。”

“我今天早上去参加古典社的聚会,聚会完之后,我就一个人骑着车到处逛逛,这座海边城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后来经过花田,看到彼岸花开得火热,心动了,就下车买一盆花,刚好碰到你了。”

“古典社到花田要经过在建跨海大桥的工地,工地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就不要经过那里了,喜欢什么花,跟我说一声,我一定送到老师宿舍,不用老师那么辛苦踩单车那么远过来。”

身后又是一片安静,莫云深没有回答,林知源用力地踩着单车,虽然莫云深很瘦,毕竟是上坡,但是林知源一点也不觉得吃力,心情灿烂,因为这时才是真正的两个人时间,没有别人,就算不说话,林知源心里也是很满足的。

“其实我是去找一个人的,但是那个人不方便见我,我心情有点低落,就想踩着单车到处逛逛,吹吹风,让风把所有的烦恼都带到海里去。”

那个人好像在她的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林知源心里一沉,不知为何一下走神,差点连人带车摔下沟里。吓得莫云深连连尖叫,幸好林知源及时刹车。

“对不起老师,刚刚我在想点事情,走神了,吓到了你。”

莫云深惊魂未定,紧紧地扶着车座,林知源回头一看,莫云深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反而觉得她又一种别致的气质。

莫云深跳下车来,说:“你下来吧,我来载你。”

林知源觉得自己好丢脸,原本想在她的面前表现一样,结果差点摔倒,但是自己又不服:“哪有让女孩子载的道理呀,我刚刚只是想事情走神了,我和赵炎从小就骑着单车到处乱逛的,不是吹牛,小城里哪个水坑我都能完美地避过,老师不用担心,我保证连颠簸都不会有的。”

“真的吗?”

“真的,你尽管坐上来就好了。”

莫云深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这次林知源不敢走神,安安稳稳地踩单车,莫云深才放心下来。她轻轻地抓着林知源 的衣角,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早上在古典社聚会的趣事,一扫刚才的阴霾,林知源此时觉得她就是一个小女孩,无忧无虑,希望她世界只有晴天没有雨天。

“老师抓稳了,要起飞了。"

在下坡的时候,林知源故意放开手刹,单车飞快地往下走,吓得莫云深连连尖叫,紧紧地抱住林知源的腰,林知源一阵阵的窃喜。

单车飞快地、稳稳地往前走,两边的树快速倒退,经过林知源第一次遇见莫云深的海边时,一抹斜阳正缓缓地沉入海里,天边的铺满了彩霞,林知源觉得这个日落是自己十八年一来见过最美的日落。

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香味的时候,林知源和莫云深爬上了教师宿舍三楼,莫云深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仿佛宣告着主人与世无争。

一开门,迎面是一幅挂在墙上的宋代画家马远的名画《踏歌图》临摹本,墙壁贴着淡绿色的壁纸,书架上分类陈列着许些书,衣架上挂着各式汉服,临窗处是放着一张古筝,连着阳台,阳台上挂着一串风铃,海风吹来时,发出阵阵的清脆的响声。

走向阳台,一轮圆月刚好从海上升起,海面渔灯闪烁,海风微微,一片宁静。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莫云深一边念着《春江花月夜》一边从室内走向阳台,她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尽情地感受海风的抚摸。

此时的莫云深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如空谷幽兰 清丽脱俗。

“怎么不认识老师了吗?这样看着我,把花放阳台上就好了,不用一直捧着。”

林知源一时看呆了,忘记放下花,直到莫云深叫他才如梦初醒。

放下花,莫云深走向古筝旁的书桌,点上檀香,屋子里慢慢地升起了一缕缕的清闲,她把头发全部盘起,走向厨房。

“今天谢谢你哦,老师做不到重金酬谢,只好亲自下厨做玫瑰糕给你,以表谢意。”

莫云深手拿着盒子,走向厨房,回头对林知源笑了,林知源以为放下花莫云深就会叫他回去,没想到还给他做糕点,林知源立马洗了手跑去打下手,其实他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特别讨厌油烟味,但是此刻他很享受进厨房的时光。

新鲜出炉的玫瑰糕,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晶莹剔透,里面的玫瑰花瓣似正开得火热,看着甚是诱人。

莫云深把玫瑰糕一个个地倒出模型,放在一个造型古色古香的碟子上,放上紫荆花瓣点缀。林知源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虽被烫了嘴了,真的是色香味俱全,不禁赞不绝口。

莫云深看着林知源被烫得像小孩子似的呱呱叫,不禁笑了,递上一杯茶。

“别急,这一碟子的玫瑰糕都是你的,来喝点茶。”

林知源呷了一口热茶,向莫云深眨眨眼,“老师真的是集智慧和美貌于一体呀,就凭你这手艺,在古代肯定是皇宫里倾国倾城,厨艺高超的御厨。”

莫云深笑了笑,“行了别恭维我,以后想吃点心就跟老师说,老师给你做。”

“知我者,莫老师也,那以后我可就常来叨扰老师了。”

林知源摇晃着脑袋,慢慢地打起心里的小算盘。

林知源今天帮莫云深去花田买花,明天去帮忙浇花,后天去做莫云深的倾听者,听她弹琴,和她一起画画,套路汉文化,三差五地往莫云深宿舍跑,莫云深渐渐地也习惯了他的出现,有时他不来反而觉得心里空空的。

起初赵炎还跟着林知源往莫云深宿舍跑,但是只是为了吃点心,叫他弹琴画画,他就犯困,就想着去网吧打游戏,但是林知源总说弹琴画画更有趣,赵炎只好一个人去网吧。

林知源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莫云深周日总是一个人出门,每次问她去哪里,她总是不回答,这件事在林知源心里打了一个结。

学校放寒假了,单身宿舍的老师都回家过年了,唯独莫云深还没离开。

又是个周日,将近年关,花田热闹非凡,来买花的市民,进货的小贩,陈叔叔慢得满头大汗的,压根就没空搭理林知源。今天老师又是照例不在宿舍,赵炎那小子一家人去旅游了,林知源只好一个人到处闲逛。

林知源一个人走在花田,一盆大蒜一样的盆栽映入眼帘,这是什么呀,怎么那么像大蒜,走进一看,原来是水仙花。

这花好独特,原来水仙花是没发芽之前是这样子的,老师肯定喜欢,我带一盆回去给老师,她不在我就放她门口好了,她肯定知道是我。

林知源把水仙放车篮里,哼着小调,轻快地踩着脚踏板。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林知源感觉有点凉凉的,但是想着莫云深看到这盆花肯定很开心,心里就涌起了一股热流。

下雨了,校园静悄悄的,林知源把盆栽放在莫云深的门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屋里传来了啜泣声,林知源源贴着门一听,是一个女声,难道老师在家。她似乎很伤心的样子,他不禁地紧张起来,担心莫云深出事,他猛地拍门,起初莫云深还不肯开门,禁不住林知源猛拍门,这才起身开门。

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林知源心都碎了,莫云深头发狂乱,一脸的憔悴,昔日的清秀荡然无存,两行清泪挂在脸上,阳台上的彼岸花全部都砸碎在地上。平时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能把这么多的盆栽给砸了,可见她当时是多么的愤怒。

“老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没想到林知源一问,莫云深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她伏在林知源的肩膀上不知哭了多久,林知源此时只有心疼,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敲在阳台上,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雨渐渐地停了,莫云深抬起头来,发现林知源的肩膀已经湿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连忙擦一下眼泪。

“对不起,老师失态了,你的衣服都被我的眼泪浸湿了,我靠了你肩膀这么久,你也累了吧。”

“没事,如果我的肩膀能够让老师依靠,多久我都不累。”

望着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孩子,莫云深心里不禁一颤,如果他也对我这么温柔就好了,如果他的肩膀也属于我的就好了。

林知源温柔地帮莫云深擦着眼泪,他的气息靠得那么近,莫云深竟然有点紧张了。

烧水壶的水开了,升起袅袅青烟,笼罩着林知源和莫云深。

林知源坐在矮茶几前,修长的手指拿起茶叶,缓缓地倒出热水,只见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清香溢满小屋。洗茶泡茶倒茶,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一气呵成,一丝不苟。

莫云深端起茶杯,轻轻一闻,袭人心脾,入口清和鲜甜。

“我怎么感觉今天的茶特别清香甘甜,不像我平时喝的茶呀,这是碧螺春。”

“老师果然厉害,这都能品出来。这个茶可珍贵了,是我从我爸的办公室偷出来的。”

“你偷拿你爸的好茶,你爸不暴揍你。”

“我爸是不会发现的,因为我每包茶叶抓一把。今天刚好看到一盆独特的盆栽,老师你看这水仙花没开花之前原来是是这样的,跟大蒜似的,我想老师应该会喜欢,所以就给老师带过来了,顺便把茶叶带过来,我知道老师最爱碧螺春了。”

莫云深这才发现了地上的水仙花,“水仙容易养活,花期是也很长,可以从深秋开到初夏,我也很喜欢,我拿到阳台去放着吧,刚好彼岸花都碎了。”

“老师小心。”

林知源一把拉住了走向阳台的莫云深,莫云深一个踉跄,倒在林知源怀里了。

“老师,你光着脚,地上凉,不要在地板乱走动,阳台都是碎瓦片,小心划伤脚了,让我来吧,你坐着等我,我打扫完给你做点心吃。”

林知源拿起盆栽走到阳台,放下盆栽,开始打扫起来。莫云深一时不知所措,怎么感觉在林知源的家里一样,他做什么都是那么自然。

打扫完阳台,林知源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厨具和材料放在哪里他都知道,莫云深起身要去厨房打下手,都被林知源挡回来,叫她坐着乖乖地等吃就好了。

氤氲的蒸汽中,林知源的身影模糊有清晰,他时不时抬头向莫云深微笑,露出了好看的梨涡,看得莫云深都不好意思了,脸红低下了头。

“御膳房新点心,名唤嫣然巧笑,望小主能喜欢。”

莫云深不禁被林知源逗笑了,不就是玫瑰糕嘛,还给取个这么诗意的名字,没想到平时那么调皮的林知源也有这么逗趣的一面。

林知源拿起一块玫瑰糕,轻轻地吹到不烫才给莫云深,晶莹剔透的玫瑰糕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味,入口爽滑,酸酸甜甜。

“这个玫瑰糕甚是可口,请问是哪家的秘方呀。”

“回小主的话,此玫瑰糕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道秘方,就是滴进去几滴柠檬汁即可。”

“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你的玫瑰糕比我老师的更上一层楼。”

听到莫云深如此夸奖,林知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急促的小手无处安放,“只要老师吃得开心,能把不开心的事给忘掉就好。”

说到不开心的事,莫云深放下了糕点叹了一口气,林知源知道他的话引起了莫云深痛苦的回忆,心里连忙骂他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害得她又伤心了。

空气安静地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低压笼罩着小屋。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每周日的行踪都很困惑,其实我是去见一个人的。”莫云深率先打破了安静。

乌云渐渐散去,海上的升起了一轮明月,阳台上的风铃吹得叮当响,莫云深走向了阳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莫云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只是从街坊邻居的嘴里隐约知道自己的妈妈曾经是个生意人的情人,事发东窗后,被有权势的原配找上门来把家里都砸了,父母和兄弟的脸上挂不住,把她赶出门,从此她不知踪迹。莫云深不被生父承认,外公外婆又把对妈妈的怨恨都转驾到她的身上,把她送到离异无子的姨婆家。在莫云深的记忆里,她童年受到的温暖就来自姨婆一人,虽然日子苦一些,但是姨婆竭尽全力对她好,童年还是甜甜的味道。但是在12岁那一年,姨婆离开了,莫云深的被送进了孤儿院,失去姨婆关爱的她常常被孤独感深深地包围着,她是多么渴望有个人能够抱紧她,给她些许的温暖。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莫云深十三岁那一年。那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午后,莫云深因为和孤儿院的玩伴发生争执被院长批评了,心里委屈一个人跑到海边哭。正在伤心之际,海边的亭子传来了悠扬的笛子声,循声一看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正对着海浪吹笛子。那挺拔的身姿,雪白的汉服上绣着血红的花朵,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忧伤,那一刻,莫云深仿佛看到了李寻欢,那是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呀。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深深地刻在莫云深的脑海里,从未褪色。

“小妹妹,为什么一个人跑来海边哭呢,你看你都淋湿了,给,擦擦眼泪吧。”

莫云深抬头正对上了白衣少年的炯炯有神的双眼,他递来了手帕,莫云深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此时的自己正哭得眼泪和鼻涕齐飞,甚是狼狈,莫云深此时只想逃掉,但是白衣少年已经俯下身子来给她擦脸了,动作是那么地温柔,莫云深的心跳得像120时速,脸比少年身上的绣花还红。

“好了,小妹妹,擦干净了,不再是小花猫了,你回去吧,赶紧回去吃饭了,要不你又要挨院长骂了。”

莫云深吸了一下鼻子,“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孤儿院跑出来的。”

“因为我上次去你们孤儿院做公益见过你呀,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扑上来,而是一个人局促不安地站在最后,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

原来白衣少年是孤儿院的赞助人的儿子,莫云深一眼见到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原来是经常来做公益的小哥哥,穿上汉服气质形态都判若两人。

莫云深摇了摇头,“不,我不回去,院长总是偏心其他小朋友,总是说我不爱护弟弟妹妹,人家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院里的孩子那么多,院长和阿姨们照顾你们有时也会累的,难免生气的时候,你年龄比较大,你也要帮院长分担一些了。其实院长还是挺爱你的,只是太忙了。”

一番劝说之后,莫云深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了。天色渐渐暗下来,阵阵海风吹来,莫云深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随后一阵温暖来袭,原来是少年脱下了汉服外套给她披上。

“小妹妹,天黑了要回去了,哥哥也要回家了。衣服下次再还我就好了。”

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莫云深大喊一声:“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头:“我叫屈嘉树,你呢?你记下我的电话号码,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找哥哥玩哦。”

少年念出了他的手机号码,莫云深迅速记下,大声地说:“哥哥,我叫莫云深,请你一定要记得我,我一定找你玩的。”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海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来,莫云深在海边痴痴地站了许久CIA回去。

原来白衣少年是孤儿院的赞助人的儿子,今年刚上大一,他的家族是市里的大集团,他妈妈一直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所以一直在替他规划人生路线。屈嘉树喜欢汉文化,想去读考古专业,但是他妈妈不同意,要他必须读建筑专业,他呦不过他妈妈,只得按照妈妈的意思去上学。他妈妈还很反对他参加有关汉文化的活动,今天又因为他穿汉服,妈妈反对,两人发生争执,他心情郁闷,来海边吹吹风,开启了他和她的情缘。

屈嘉树果然信守诺言,只要莫云深心情不好,给他打电话,他都会耐心地倾听,安慰她,她觉得渐渐离不开他了。

在屈嘉树的影响下,莫云深也喜欢上了汉文化,放学一有时间就跟在屈嘉树的屁股后面转,周末的时候莫云深总是呆在屈嘉树的汉服社,她为他红袖添香,研墨铺纸,他则教她写字画画,弹琴品茶。静好的时光如涓涓细流慢慢地流淌着。

莫云深高考完那一天晚上来到了海边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海边,因为屈嘉树说要为她庆祝从题海里解脱。终于考完了,莫云深闭着吸了一口气,心里感叹自由的感觉真好。

熟悉的笛子旋律从亭子飘来,亭子里依旧是当年那个白衣少年,连衣服还是那一件,只是他褪去了当年的羞涩,身上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亭子上挂满了千纸鹤,木桌上放着一把中式喜扇,莫云深拿起扇子一看,上面绣着一手耳熟能详的情书。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莫云深抬头正迎上屈嘉树深情脉脉的眼镜,她不好意思地地下了头,娇羞地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屈嘉树开心地抱着莫云深原地转圈圈,“我太开心了,你不知我刚刚有多紧张,生怕你只是把我当哥哥看,会拒绝我。”

莫云深小鸟依人,依偎在屈嘉树的怀里,“你是除了姨婆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连院长都比不上你,你是我的光,照亮我的世界,所以这辈子我非你不可了,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屈嘉树刮了刮莫云深的鼻子,“傻丫头,你才是我世界的灯塔,每当我和我妈妈为我的未来争执不下,心里弥漫的时候,你总是在旁边开导我,看到你天真的笑容,我心里的雾霾就一扫而光。你是我活下去的源泉。所以我不能没有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屈嘉树把她抱得更紧了,想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喏喏地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屈嘉树似乎很喜欢这件绣着彼岸花的汉服,莫云深问他为什么,他笑了笑说“可能是因为彼岸花那个凄美的爱情传说打动了我,我总是幻想我是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爱而不得,不过现实中的我不会这样的,因为我已经抓到你了呀,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除非月牙泉消失,苏州城失去了她的秀气,北极没有了极光。”

莫云深特意去查了关于彼岸花的爱情传说。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城市的边缘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也就是曼珠沙华。守护在彼岸花身边的是两个妖精,一个是花妖叫曼珠,一个是叶妖叫沙华。他们守候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可是从来无曼珠沙华法亲眼见到对方,因为曼珠沙华的生长习性:花开时看不见叶子,而有叶子时却看不见花。花叶之间,始终不能相见,生生相错。可是,他们疯狂地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深深地折磨着。终于有一天,他们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偷地见一次面。

那一年,曼珠沙华红艳艳的花被惹眼的绿色衬托着,开得格外妖艳美丽。可是这件事,神却怪罪了下来。曼珠和沙华被打入轮回,并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间受到磨难。从那以后,曼珠沙华又叫做彼岸花,意思是开放在天国的花,花的形状像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祷的手掌,可是再也没有在城市出现过……从此,这种花就成为只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轮回转世时,在黄泉路上闻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后发誓不再分开,却又会再次跌入诅咒的轮回。

彼岸花的故事让莫云深心里隐约的不安,上了大学后,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比自己漂亮家境优渥的女孩子原来是那么多,而自己的出身外貌,屈嘉树的妈妈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每当莫云深跟屈嘉树诉说自己的担忧的时候,屈嘉树总是温柔地抱着她说:“不怕,我已经出来社会打拼多年了,不会再听父母的安排,他们已经剥夺了我的学习选择权,这次我是誓死也要捍卫我的爱情的。”

莫云深对屈嘉树深信不疑,她坚信他会在她大学毕业那天就会去领证,所以当屈嘉树妈妈找到她,让她识趣些,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出身和外貌,自己是挤不进去上流社会的,主动地离开屈嘉树,屈嘉树的妻子已经有人选了,是她的生意伙伴的女儿,莫云深感觉自己的世界里顿时狂风暴雨,天旋地转。

她拼命地给屈嘉树打电话,但是电话总是没人接,她狠狠地砸了手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泪顺着两颊滴在地板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饿了多久,只记得她是被早上的阳光刺激醒来的。她不禁地用手遮住了眼睛,这阳光太刺眼了,会伤眼睛的,就如屈嘉树一样,那么优秀,在人群中如早上九点的太阳那么地耀眼,会晒伤她这棵无名小草的。

莫云深等呀等,一直没等到屈嘉树的到来,她找了一份工作,搬家,重新开始了她的生活。她想忘掉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但是那个晚上的场景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想忘掉就越清晰,她被深深地折磨着。

加班到凌晨,莫云深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真的是他,屈嘉树满脸的胡茬,疲惫的双眼通红通红的,他似乎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莫云深心里千万个声音提醒自己已经过去了,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但是身体却不自觉地奔向屈嘉树,两人紧紧相拥,脸上的泪水瀑布似的倾泻,这段日子的思念与痛苦都化作青烟飞走。

“为什么你突然不理我了,你的电话总是打不通,你知道我找你找你多辛苦,我满世界地找你,你却换号码搬家,不是说了一辈子不松手的吗?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丢下我。”

“我没有,是你先松手的,我打了好多个电话你都不接,你妈妈说你的未来妻子已经有人选了,叫我离开你,你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对不起,那段时间我在忙着跨海大桥的新工程,你打电话过来我刚好在开会,我再打过去你已经关机了,后来我怎么也找不到i。”

“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我们一辈子也不放手。”

昏黄的路灯下,他们两人十指紧扣地走着。

“后来怎么样了?”

莫云深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披风。

“后来他说他家里生意失败,需要注资挽救,就和她妈妈好友的女儿订婚了,他说这个只是缓兵之计,等生意好转他就和他的未婚妻解释清楚退婚,然后我们在一起。就这样他周六陪他未婚妻,周日和我在一起。我想着如果委屈一段时间到最后可以在一起也是美好的结局,但是我发现我太天真了,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他拗不过他妈妈,今天他们俩摆了盛大的婚宴,他们结婚了,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林知源知道阳台上被砸碎的花的原因了,如果不是绝望至极,愤怒过度,莫云深平时一个那么温柔的女子怎么会伤害自己曾经最珍视的花。林知源能想象到莫云深被万箭穿心的痛楚,对方是自己患得患失的梦,自己却成了对方可有可无的人,伤害的都是用情至深的人。

“知源,我心好痛,他是我喜欢十年的人,他是我的光,是我的温暖,是我这辈子除了姨婆之外最依恋的人,在孤儿院的日子再难过只要他一个笑容我就可以把心里的雾霾抛之脑后。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也许他妈妈就会妥协了。我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遇到再遇到我的光,遇再遇到一个喜怒哀乐都随他变化的人。。”

莫云深蹲在地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林知源蹲下,把莫云深轻轻地拥入怀里,“老师,不会的,他不是你的唯一,还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你是一个那么美好的人,是他弄丢了你,而不是你失去了他。”

林知源轻轻地安抚着莫云深,东方已经挂上启明星,一闪一闪的,那么地明亮。

新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大街小巷都挂起了红灯笼,响起了新年祝福歌。林知源骑着莫云深的单车带她逛花市走庙会,参加汉服社的活动。每每下坡时,林知源总是加速,吓得莫云深尖叫不已,连忙扶住他的腰,林知源这时总是露出小心思得逞的微笑。

立春了,大地仿佛一夜回春,田野上的小草,路边的树木,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冒出嫩芽,莫云深的脸上一直笼罩着的哀愁薄雾终于散开,脸上每天都挂着甜甜的笑容,任由林知源载着她兜风。

阳台上摆满了林知源和莫云深在各个花田淘回来的各种奇异的盆栽鲜花,莫云深不再喜欢彼岸花了,绣有彼岸花图案的所有用品都束之高阁,给自己与屈嘉树的感情上了一把锁。

“老师,你看,这个是我在元宵的庙会上给你带回来的,你看,多么绣工多么别致的挎包呀,上面的花鸟绣的栩栩如生,真的是绣花花生香,绣鸟鸟能鸣。”

林知源兴冲冲地跑进来,莫云深停下浇花的动作,放下浇水壶,接过挎包,摸了摸上面的刺绣,果真是好针法,人针间不容发,擘丝纤如毫毛,配色精妙,底布是绸,堪称佳品。

看到林知源的的额头上渗出细汗,莫云深拿出手绢轻轻地把他擦汗,林知源只觉得莫云深的身上阵阵清香飘来,沁人心脾,林知源贪婪地呼吸着,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莫云深泡一壶清茶,招呼林知源坐下,“怎么记得给老师带回来这个挎包。”

一路小跑上楼,林知源确实感到一点口渴,一杯清茶入喉,恰如甘霖滋润干裂的打地。

“因为老师上次说之前的挎包不用了,想找一个新的挎包陪你新买的汉服,但是苦恼一直没找到心仪的,我听说这次的元宵庙会有各地的民间手艺人摆摊,就去看看有没有老师喜欢的挎包,还真的被我找到了。来,老师背上看看,刚好你今天穿的是汉服。”

莫云深背上挎包,在镜子前转了几圈,真的很搭。看着站在旁边露出孩子般天真笑容的林知源,莫云深眼睛不禁地湿润了,自己只是无意间提了一下挎包的事情,他却谨记在心。你真好,比他对我还好,我深怕日后会辜负你的好。

看到莫云深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林知源以为莫云深不喜欢,连忙说:“老师不喜欢也没事,庙会上还有很多好看的,我带你去看。”

林知源拉起莫云深的手就要走,莫云深拉住他,“老师很喜欢呢,这么漂亮的包包怎么会不喜欢呢,和我的衣服很配,就是我一直要找的包包。”

林知源挠了挠头,笑笑:“老师喜欢我最开心了,生怕老师不喜欢呢,刚开学,老师肯定很多的工作要忙,我就是想老师能开心一点。”

“这几天都已经把开学以来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了,老师不忙了,再说了,老师怎么又不开心了,老师又不是林黛玉,哪有那么多愁善感的,有你这么懂事的学生在我身边,老师感觉可幸福了呢。”

林知源心花怒放,从来没有老师夸过他懂事,从来都是说他是班里拖后腿的。

“老师,如果不忙了,那我带你去逛庙会,今天是元宵节,有花灯会,猜灯谜,各种的美食和工艺品,老师肯定很喜欢的。”

莫云深想到开学以来都忙得晕头转向的,自己也一直想着去感受一下古人逛庙会时的热闹。

依旧是那辆单车,正月里的晚风还是很凛冽的,莫云深拉紧了衣服,紧紧地抱住了林知源的腰,虽然很冷,但是此时的心很暖,莫云深已经喜欢上了坐在林知源单车后座的时光。林知源感受到莫云深依偎在他背后,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莫云深的手。

一路无声,红灯笼下,只有一辆单车在慢慢地移动着。

庙会上各路的民间艺人大显身手,特色小吃,手工艺品,地方表演,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莫云深和林知源吃着特色小吃,在各个摊位上流转,两人开心地像小孩。

在猜灯谜摊位上,莫云深碾压全场,几乎所有的谜底都能猜对,摊位老板连连求饶,不要再猜了,再猜下去,礼品就要被赢完了,那其它游客都没得玩了,莫云深这才收手,清点了小礼品,林知源拉着她得意地离开摊位。

二十五三十个圈,圈中了全部带回家,快来看一看,瞧一瞧,礼品丰厚。

林知源被套圈圈摊位的老板叫卖声吸引住了,拉着莫云深走向小摊贩老板,买了圈圈,指着地上的小礼品,对莫云深说:“老师,你喜欢哪个,我统统帮你圈住。”

“我的喜欢是唯一的,就那个淡绿色的香囊了,绣着昙花那个香囊。”

莫云深指了指最远处的那个香囊,林知源一套就套住了,他放下圈圈牵起莫云深的手离开了摊位。小贩在后面喊着还有好多圈圈呢,咋不套了,亏了哈小伙子,林知源回头一笑:“喜欢是唯一的,一个就够了。”

“还学我的话了,复读机嘛。”莫云深戳了戳林知源的头,林知源吐了吐舌头。

两人在灯笼下点了点小礼品,赢来的,各个摊位淘来的新奇工艺品,莫云深的包包都快放不下了。

“哇,我们今晚赢了不少的礼品呢,庙会真热闹,如果能有柳絮般飞舞的雪花就更浪漫了,在这红灯笼下,雪像芦花,像棉絮,像蒲公英那带绒毛的种子,我披着雪白披风,手持红梅,多唯美呀,如果能去杭州西湖看看那断桥残雪的奇景多好呀,我还从来没见过雪呢。”

“老师小心。”

林知源刚要拉住莫云深就被一支醒狮队冲散,醒狮队在桩上表演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围观的游客越来越多,林知源拨开人群到处找莫云深,呼喊她,声音都被淹没在锣鼓声中,那一刻,林知源心里很慌,她去哪儿了,这么多人,有没有被人踩到,有没有受伤,这么多人,她柔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拥挤。

喝彩声,掌声此起彼伏,但是此时林知源的脑海里只有莫云深受伤的画面,无心醒狮队的精彩表演,他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不管他怎么呼喊都没有莫云深的回应,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甜甜的,熟悉的声音从背后飘来,“我在这儿呢。”

林知源回头,莫云深站在树下,正开心地笑着。

“云深,我刚刚好怕,好怕我找不到你,好怕就受伤,好怕你因为受伤而流泪,真的好怕,以后我再也不松开你的手了。”

林知源扑上去紧紧地抱住莫云深,哭得稀里哗啦的,莫云深都惊呆了,没想到他这么在乎自己,“没事了,老师不是回来了嘛?我又不是小孩,不会走丢的,当危险来临的时候,我也会躲开的呀。”

莫云深轻声地安慰着林知源,想推开可是林知源还是紧紧地抱着她。

“好多人看着呢,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哭成这样子,其他游客都笑死了。”

“不,我就不放,我怕一放开你又不见了,我不怕别人笑话,我只怕你不见。”

莫云深任由林知源抱着,那一刻,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二人,行人诧异的眼光,喧闹的醒狮表演,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小贩的叫卖声,古色古香的红灯笼都已经消失,这个世界一片寂静。

莫云深的手机铃声一直不断地轰炸着,莫云深用力推开林知源,林知源这才放开莫云深。

莫云深接听电话时脸色微微一变,不过马上恢复了笑容。挂完电话,莫云深说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在这边出差,想和她见一面,她要先走,林知源说要送她一起走,她说就在附近的茶楼,自己一个人走路过去就好了。

望着莫云深渐渐远去的身影,林知源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这次莫云深又要消失。

“老师,明天还会见到你吗?”

“怎么说这话,明天还有语文课呢,有语文课就有老师呀。”

莫云深回眸一笑,向林知源挥挥手,转身,走向大街的另一边,直到一抹浅绿消失在转角处,留下林知源站在挂满红灯笼的大街上看着大街的转角处伫立远望。

“上课。”

讲台上传来了曾经让同学们深痛恶觉的灭绝师太班主任洪亮如钟的声音,为什么不是莫云深了,怎么毫无征兆地换回来灭绝师太,同学们面面相觑,赵炎向林知源摆摆手,表示自己也是在求答案中。

“没想到吧,热爱教育事业的我又回来了,同学们不知道老师在住院的时候多么想念同学们,生怕你们不好好学习,耽误了高考,所以呀,我出院休养一段时间就想着回来给同学们上课,奈何教导主任说都高三了,中途换老师对学生不好,所以就一直没回来上课,没想到你们莫老师昨晚跟我说家里有急事,不能再继续代课了,所以我就回来了,就算莫老师再好,你们也要放下哈,她已经回老家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老师我陪着同学们披荆斩棘,一起打开高考的大门。”

灭绝师太和同学们寒暄一番后就开始讲课,台下哀鸿遍野,一直祈祷着灭绝师太过了高考再回来,怎么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来。

她在孤儿院长大的,哪来的老家,怎么突然说回老家呢,她骗人,昨晚还说今天还会见,面呢,怎么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讲台上灭绝师太讲了什么内容,林知源一个也没听进去,脑海里十万个为什么。

终于熬到下课,下课铃声一响,林知源不顾下课的人潮,向生活区飞奔,赵炎在后面直追,上课期间学生不能到生活区,上的每一节课林知源都仿佛在插满无数尖刀上行走,痛苦难捱。

“老师,你为什么不去给我们上课?”

林知源跑到莫云深的宿舍,房间已经空荡荡,里面的行李都搬走了,他呆住了,为什么不守信用,说好了今天还会见面的,怎么就一夜消失了,你想走,可以,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知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赵炎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无助的样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你怎么哭了。”

背后传来女生,林知源以为是莫云深,脱口老师,但是一看不是,原来是学校的保洁阿姨。

“阿姨,你、你、你知道莫老师为什么突然走了吗。”

林知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说是家里有急事,昨晚跟教导主任辞职之后,就连夜离开了,离职手续还是托同事帮忙办的呢,本来就是代课老师,所以学校也不会多说挽留的话。学校安排我过来打扫卫生,莫老师这个小姑娘很爱卫生,干干净净的,都不用打扫,我只是清理了一下冰箱里面的东西,和没来得及带走的茶叶,茶具,装了一袋子。”

林知源顺着阿姨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厨房里真的有一个装满的东西的袋子。

“阿姨,之前莫老师很疼我们俩,经常给我们俩做糕点泡茶,我们都很喜欢,我们可以带走老师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吗?”

阿姨点点头,林知源抱着袋子就走,一路上一句话没说,赵炎跟在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林知源为何这么伤心,但是看到林知源一脸严肃的样子,赵炎也不敢说什么。

林知源抱着袋子,走到学校旁的海边,沿着栈道一直走,走到今天,又返回来,一个人站在海边看着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海里,在夕阳被海水淹没的那一刻,赵炎看到了林知源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么晚你赶紧洗漱睡觉吧,还折腾什么呢,莫老师说不定只是一时有急事离开了,来不及告别的,她忙完了还会回来的。”

“不,她说过她今天还会给我们上课的,可是她却一夜消失,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捣鬼,她不会回来的了。”

林知源拼命地搅着薯粉,薯粉到处飞溅,赵炎按住了他手,但是林知源一把打开他的手,“让开,我要做玫瑰糕吃,你想吃就留下,不想吃就回家去。”

看他那么执着,赵炎也不管了,抱着双手斜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他捣鼓,林知源先在磨具里加一半的打湿了的薯粉,放玫瑰花瓣,再加薯粉,放进蒸锅隔水蒸,每个步骤都很娴熟,赵炎感叹不已。

“嗯,真的好好吃,入口爽滑,晶莹剔透,秀色可餐,得到了莫老师的真传了。你泡茶的手艺现在咋这么熟练了,一气呵成,这茶好茶,配这个玫瑰糕恰到好处。”

赵炎吃一口玫瑰糕,呷一口茶,装出一副古代文人品茶的样子,一一点评。

林知源咬了一口玫瑰糕,叹气道:“无论我怎么努力,终究做不出老师的味道,总是差点什么。”

赵炎走到林知源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你这么在乎莫老师,但是如果你需要支持和帮忙,兄弟我永远站在你的身旁。”

“我妈妈以前也是一个古典美人,温柔贤淑,总是做各种各样的点心给我吃,带我去旅游,家里摆满了各地淘来的小物品,可惜她早早就丢下我离开了人世,爸爸再婚后没管过我,只有外婆像我妈妈一样对我,但是外婆走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爸爸和继母和妹妹一家和和美美的而我就像给外人,自己住在外婆家,空荡荡的房子,但是赵炎,你知道嘛,莫老师的出现让我觉得是我母亲再世,特别是她做点心泡茶的样子特像我妈妈,但是为什么她也要离开我,难道我命里就不配拥有喜欢的人吗?我好伤心。”

林知源伏在茶几上嚎啕大哭,赵炎知道他从小失去妈妈,爸爸不管,连外婆也离他而去,他看着调皮捣蛋,其实内心很孤单,打架逃课惹祸只是为了引起他爸爸的注意,但是他爸爸总是说生意忙,没空管他,他是多么渴望有人在乎他。

林知源不知哭了多久,声音渐渐小了,估计是累了,赵炎的眼皮直打架,扛不住,在沙发上一躺就睡着了。

赵炎隐约听到有人起身的声音,但是太困了,翻一个身又睡着了。哗啦一声,窗帘被拉开了,早晨的阳光倾泻进来,赵炎的眼睛被照得都睁不开眼睛,睡眼朦胧的,用手遮挡着阳光。

“你怎么起那么早。”

林知源逆光对他笑着,“要去上学了,都要高考了,还敢睡懒觉,哪个高考生敢和你一样放肆睡到现在,我已经做好早餐了,就在餐厅里,你自己吃吧,我先去学校了。”

赵炎一脸懵,林知源这个迟到王什么时候这么自觉按时去上课了,还没反应过来,林知源已经出门了。

教室里跟菜市场一样吵,灭绝师太连拍桌子吼得地板都振动才安静下来。

“我在给你们分析哪个学校好,怎么填志愿,想考哪个大学就努力,你们个个却像炸了一样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听我讲完再交流你们的理想好不好。”

灭绝师太在讲台上说得慷慨激昂,把大学的生活说得像神仙生活似的,没有早起,没有试卷,没有家长的唠叨,没有考试的压力,同学们都恨不得立马高考了,上大学去。

“你想考哪里的大学呀。”赵炎凑过头来。

“我想去杭州上大学,她那么喜欢汉文化,那么感性的人,我想她回去杭州走走的,在西湖上感受许仙和白素贞的千年绝恋,也许我会在杭州与她重逢。”

看着林知源一脸憧憬的样子,赵炎忍不住打破他的幻想:“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到她,但是这个是很小概率的事,生活不是电视剧,别幻想太多了,她想找你的话会回来找你的。咱们一个广东人去杭州能受得了冷吗?我这成绩估计考不上啥大学的,我舅舅说到时和他一起经营花田。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要兄弟了吗?”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我都要找到她。”

看着林知源坚定的样子,赵炎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找到莫云深,便不再说什么。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黑板的台历每撕掉一页就意味着高考接近一天教室气压越来越低,距离高考六十天宣誓大会,距离高考三十天宣誓大会,林知源像疯了一样,早起上早读,晚自修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桌子上都是模拟试卷,同学们对他的巨大转变都是是满脸惊讶。

解放咯,自由咯,终于高考完了,学生们像放出监狱一样狂奔,从此不再有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也不再有老师家长死死地看管着,他们在操场上疯狂地撕书,撒向天空。

林知源看了疯狂的人群一眼,没有参与他们的疯狂撕书活动,转身走向校门,云深,我终于考完了,根据前几次的模拟成绩,我一定可以到杭州上学的,我一定可以在杭州与你重逢,就算在杭州遇不到你,我也会走遍全国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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