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年近九旬的老太婆,却喜欢听孙楠、韩红唱的《美丽的神话》。因为,我和我老头的相识、相知、相爱、相守,就是一个美丽的神话。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
我不会放手,每一刻
孤独的承受,只因我曾许下承诺
我本姓叶赫那拉,满族人。在我幼小的记忆中,我们家在东北村子里有大片良田,众多住宅。记得我曾在自家院子里骑马奔驰,可见我家有多大了。
后来,后来我家一点点破败了;后来,后来我们全家去了北方大城市s城;后来,后来日本人来了;再后来,再后来就靠父亲做些小买卖,来养活母亲、姐姐、我及四个弟弟一大家子了。
我生性好强,天不怕地不怕。1950年的一天,听说大家可以报名参军保家卫国,17岁的我没和家里商量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我的工作是报务员。
我边学习边工作。当然,工作是繁忙且危险的,但我乐在其中。许多电文是马上就要发出的,老头,过去可是年轻小伙子的他,就是经常到我这儿送电文的人员之一。刚开始我并没注意过他,老头也不善言辞,常常是交待一下就走了。后来,我发现他送好电文后就不马上离开了。常常在我背后默默地看我发报。时间长了,空下来,我常请教他一些技术问题,也对老头子有了初步的了解。
老头是做情报工作的,年龄大我五岁,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清秀、腼腆,一看就是个文化人。不过,当时的我觉得年龄还小,并不想谈恋爱。那些刚从解放战争中走过来的几星、几杠的军官们,好多也是没有解决个人问题的,我也常常见到他们的示好,只是我都视而不见罢了。三年里,我们只有工作上交流,并没涉及过个人问题。但我能从他看我的眼神里读出爱的甜言蜜语。我只当不知。
三年后,我先回到了家乡s城。临走时,老头鼓足勇气要了我家里地址。
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爱就要苏醒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回s城后,我便分配在区里工作了。一年后接到老头一封信,他说过一个月要回国探亲,想借此机会在s城与我见面。我们相约在s城南站苏联红军阵亡将士纪念碑下见面。
那天,我准时到达苏联红军阵亡将士纪念碑下。但左等右等,也不见老头的人影,我心想,这人怎么这样,满脸不开心地回家了。可傍晚他却一人找到了我家,原来火车晚点,老头只好自己找上门来。
那晚,老头问我是否愿意和他谈恋爱。其实,那时我对什么恋爱、结婚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人家好不容易回家探亲一次,还特意来看我,说明这人心不错。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这次回家是要见家里人安排的相亲对象的。如果当时我没答应老头子谈恋爱,也许我们从此就各奔东西了吧?所以说,缘份这东西真的是说不清楚的。
老头在国外待了八年,是最后一批回国的志愿军成员。他本来是要去北京工作的,但就是为了迁就我,所以选择留在东北,继续从事情报工作。
1962年3月份,珍宝岛事件发生,老头去了珍宝岛。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在医院病床上昏迷三天三夜了。老头终于睁开了眼睛,体内取出三块弹片、胃切除三分之二后,他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身体刚一恢复,老头就投身到繁忙又神秘的侦听、破译工作中去了。
那时我们结婚,并没有什么仪式。只是老头到我们家吃了一顿饭,第二天就回到了他所在的部队——东北山区一处隐蔽营地,我继续在s城工作。就这样,我们一个月,甚至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在那个非常年代,我做为区领导人,一直不赞成文攻武卫的做法儿。特别是对一些老干部不闻青红皂白地批倒批臭,我更是忍无可忍,并多次向上反映,结果是引火烧身。还好部队领导第一时间把我接到了老头身边。从此,我和三个孩子离开了s城,随军去了军营。
枕上雪,冰封的爱恋
真心相拥才能融解,
风中摇曳炉上的火
不灭亦不休,
等待花开,春去春又来,
无情岁月笑我痴狂
心如钢铁,任世界荒芜
思念永相随。
东北山区大山脚下,一片茂密的白杨树林中,隐藏着一只神秘部队,那就是总参x部的三局。其实,我做为家属到这里并没有什么工作可做。要盖房子,我们几个家属就去烧砖砌墙;要来生活物资,我们几个家属就成了营业员;后来,小孩子多了,我就去做幼儿园老师。那时人的思想单纯,组织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尽管住在一起了,但老头三天两头就不见了人影。刚开始时,我还真不习惯。你就是出差,难道还不能跟我说一声吗?每次问老头子,老头只说一句:不该问的别问!以后呀,对于老头子不时的失踪,我也习以为常了。有他没他一个样。就是在家,也仅是吃个饭而已。吃好饭马上回办公室,什么时候再回来,我也不知道了。
记得有一次,老头突然拉住我问,最近见到过陌生面孔吗?真奇怪,这里到处是大山,四处荒无人烟。平时我都不敢出围墙一步,除了穿军装的和一些家属,哪里会有陌生人出现。老头哦了一声说:“有生面孔马上告诉我。”后来我才知道,是警卫营弹药库丢失了两只手枪、三颗手榴弹。最终查出原因,是内部人员所为。
我知道,在这里我是荒废青春,但又有什么办法。空余时间多了,我就在窗前屋后种些蔬菜,还养了五只鸡,这样不但每天可以吃上新鲜的蔬菜,还有鸡蛋吃了。这在当时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还真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
我不再激情勃发了,我变得平和了、安静了。我想,我的后半生也就这样过了。
万世沧桑
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潮起潮落
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几番苦痛的纠缠
多少黑夜挣扎,紧握双手
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悲欢岁月
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没想到,由于老头工作的需要,1978年我们全家来到了南方大城市h城。我是北方人,对南方生活一点儿也不习惯,就连当地语言也听不懂。但没办法,我们全家不但要随老头一起过来,我还不能显山露水,只能做一般营业员的工作。我们一家五口住在老式的二居室里,老头还和过去一样,常常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人影了,我也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家里所有的事物全由我一人承包,50斤包装的大米,我可以从粮店一口气背到四楼家里,并且不用休息片刻。
生活中的劳苦,我可以默默承受。可对老头子自身安全的担心,常常叫我一夜一夜无法入睡。老头负过伤、开过大刀,身体本来就弱。但老头的工作十分繁忙不说,还有危险性,而且也没有什么工作规律。我除了在心里默默祝福外,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老头难得有休息时间,也常常是一只接一只地默默抽烟,满眼的忧郁,也常让我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只好多做些他爱吃的菜肴,尽量给他补充一些营养。
一次老头又出去半个多月,不知去向。那天晚上,他一同事突然来我家,把我接到一家医院,见到老头正躺在病床上,和一位同事在交待什么事儿。我急切的想知道,老头这次又是为什么进了医院,而他只是说回来的路上晕倒了,没大事儿。我除了泪流满面外还能说什么!
悲欢岁月,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谁都没有遗忘古老,古老的誓言
你的泪水化为漫天飞舞的彩蝶,爱是翼下之风
两心相随自在飞,你是我心中唯一
美丽的神话
我退休后,最大的愿望就是盼望老头早些退休,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他。老头子65岁那年,我想他总可以过上休闲的退休生活了吧?可领导只是让他退居二线,继续做些幕后工作。可他每天还是早出晚归。一天早上老头子对我说,他的左手好像举不起来了,孩子们得知消息,马上把他送进了医院。这一次入院,老头就再也没走出院门。老头子被诊断为肺癌晚期,并且癌细胞已骨转移。
过了大半辈子,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分离的,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医院相伴左右了。我在老头床边放了个折叠椅,白天可坐,晚上就当床睡觉。老头子非常坚强,从不在我面前表现出痛苦。化疗让他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他从无力写字到无法儿讲话,最后的人已是骨瘦如柴。我知道我和老头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每天都给他擦身,不让他得褥疮。就是走,我也让他走得干干净净。
最后的日子还是来了。我给老头清洗了身体,并换上了干净衣服。我用手轻托着老头子合不上的下颚。我知道老头子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能说话时,他因纪律不能对我说;想对我说时,喉咙已发不出声音。我知道,老头到最后也合不上嘴,是因为要和我说话。我边托着他下颚边对他说:“老头子,什么也不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这一辈子是在风风雨雨中度过的,一切尽在无言中吧。”
如今,我也到了风烛残年,心态也更加平和了。我知道,我离与老头相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孙楠、韩红唱的《美丽的神话》唱出了我的心声。其实,老头就是“我心中唯一美丽的神话。”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