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得有些快了,预计5个小时到山顶看日出正好,现在刚过去两个小时,就已经到接近2/3的地方了”,小茹双手扶着登山包的肩带歪头对我说。
“啊”,我像是略微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停了下来。T恤衫逐渐被汗水打湿又逐渐被山风吹干,登山杖嫌拿着麻烦收进包里了。两旁看不见的水流持续作响,山岚来了又去,回头望时,山峦层层叠叠地显现,很远处还有圈起广场亮着的街灯。
我们继续向上。
我也很好奇自己怎么爬得这么快,前面的人不断停下或是(由于疲惫)慢慢悠悠闲庭信步一般,只觉得挡路,一一把他们超过。然而步速保持一致,虽然快但是不愿给人急迫的感觉。好在小茹体力不错,跟得上我,这得感谢她每日不间断的锻炼:夏天去学校外面的健身房,冬天去学校的操场,秋天和春天就两个地方混着去,有时还像这样来到一个城市爬山,所以突然决定爬山而没人陪伴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她打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为了掩藏听到问话时脚步的略微迟疑,我笑了一下。
“笑得没有以前好看了。”在贬损别人这方面,小茹总是比我略胜一筹。
小茹和我是高考结束后在幼儿艺术培训机构打工时结识的朋友,曾和我一起像乞讨一样请求家长们留下孩子的信息和自己的联系方式用以填写会员登记表;一起像做什么坏事一样(当然不是什么坏事)在街边劝说带着孩子的家长去看我们所宣传的偏僻的教室和教室墙上以往孩子在此做的绘画、写的书法,或是弹钢琴拉小提琴弹吉他跳舞之类的照片;当然,稍微像样点的事也一起干过,比如在临近的地铁站办小孩子们的画展啦,给小孩开演奏会什么的。不管怎么说,小茹算是陪我在现实社会中“摸爬滚打”的第一位朋友了。
我的朋友并不算少(当然也绝对不属于多的那种),但小茹绝对是最特别的一个,她上大专,上学的地方和我家相距并不远,在本地上学每周末回家的我按道理可以和她频繁见面,可我们默契地谁也不主动见谁,社交软件上的交流也不多,看到了好的书、展,或者别的好的什么会分享给我,也就单单发一个链接而已,她属于一句废话都懒得说的那种人。我基本上都看,有时回一两句感想,有时什么也不回;也给她发送一些链接,同样一句废话不说。渐渐熟悉了和她的交流方式之后,也想将之用在别的朋友身上,发现到底不行,大部分人觉得冷冰冰难以接受,所以我一般在后面接一句:“这个很不错的哦!请看看吧!”
啊,所以说,有时候和朋友交流也是很累的啊。
这么说来,不擅长和人交际的我,和小茹相处得实在是过于轻松了,有时候会纳闷,我和小茹这样的关系算是朋友吗?
头顶处发出白色的亮光, 下一个休息站点马上就到,匾额越来越近,光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低头看表——米奇头像图案的表盘,搭配了一条名为“楼上的灯光”的RichGoneBroke表带——确实爬得太快了,还有1千米到达山顶的样子,现在却刚3点。
“你说得对,确实爬得太快了,我们休息一会吧。”我摸摸后脖颈,继而甩掉手心里的汗,这样反复几次。
“无所谓,今天都听你的,这不是一直跟着你呢嘛。”小茹对我似乎从来不会有不满,当然说起话来也从来没兴奋过,每句话的语气都像是在天平上称过一般,精准地把握着其中态度的中正和一致。
当地人在此兜售不知何时摘下的说是山中特有的野果,两三倍价钱的矿泉水、功能性饮料、烤肠、方便面,还有三、四倍价钱的西瓜。
我们似乎是理所应当地买了两块西瓜,面对面坐在石桌旁低矮的塑料板凳上吃了起来。
小茹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的毛巾,上面有着“姆明一族”的图案,告诉我是假期去台湾看姆明展买的,我十分羡慕,认为自己平生最喜爱的卡通角色就是来自芬兰的姆明,以后也不会变。小茹不时用姆明毛巾擦掉鼻尖和额头上的汗,鼻子是鹰钩鼻;额头也十分好看,宽窄刚刚好,光洁圆润,大概可以称得上“天庭饱满”;发线边缘十分平滑,中间有美人尖。
正当看着她额头和鼻子出神的时候,小茹突然张开了口,我以为她想逗我,想咬我的西瓜或鼻子(不过按常理我知道那种程度上的逗笑对于小茹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她的嘴凑到我的脸前,用那张嘴慢悠悠盯着我,“把事情说出来吧,我都能理解的。”
的确是这样没错,小茹能理解和接受的事情很多,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在接受各种信息面前很开放了,但她所接受的某些部分显然已经超过了我的认知范畴。更何况她是个十分令人惬意的接话对象——我只消随心所欲地自说自话——她便能像审视几千元一次的考试阅读题一样找出我话中的主题和深意,并做出一番比我所言更为深刻且富有哲理的解释。这样看来,小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倾听者,不管是在深夜的山里、突兀的白炽灯光下,还是在吐着西瓜籽的间隙,也就是说,从地点、环境、时间上来说,小茹都非常合适,合适极了。但是,头疼,疼得不得了,思路像波洛克的画,整理不出头绪。将吃剩的西瓜皮丢进身旁的铁皮垃圾桶,双肘支在石桌上,我把两只手插入汗水未干的短发中。
小茹搬着塑料板凳和我坐在一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不怎么干净的军绿棉大衣,应该是刚才去对面摊位的大叔那租的,“看样子得在这呆上一段时间了,现在留汗,一会就冷了,披上吧。”
我和她两个人分别承受着大衣两边肩部的重量;她一只手扶着自己那侧的大衣,另一手轻轻地绕过我的腰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