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
鬼气森森的原始森林里,她仰面而卧,身下是干枯的树叶,身体下方生发出无数根须,紧紧地扒在地上,而且愈扎愈深。
她把自己的头一点点从地上拔起,那沉重的束缚就似盘踞在大地深处的树根般结实粘滞。有微风吹过,这让疲累的躯壳重新感受到欲望的召唤。从眯缝着的双眼中看去,遥远的白云在闲适地散步,她有冲上去站在云端的迫切愿望。
总有一天,她会踩着那朵如羽纱般的白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重新挣扎了一下,她感受到体内力量在积攒,但,远远达不到挣脱地面的程度。她想再深沉地好好睡上一觉,一定就可以了。
感
醒来后,梦境历历在目,这个梦她不知道已经做了多少遍。应该是从她得病卧床不久开始,一直到现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
只是,她所有的勇气和不甘,似乎都在梦里消耗殆尽。清醒的时候,她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去死,而不是如何去生。
一年多来,除了每个周末被家人推出去在离家最近的公园坐上20分钟,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个一百平米的房子了。
很偶尔,天气好心情也不错的时候,她会让阿姨推着去阳台晒晒太阳。多数时候,她都是斜歪在沙发上,听着手表那轻微的吱吱咋咋的走动声。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似乎穿越了声音,看到了手表内齿轮之间相互契合的滚动,一直准确无误地永不停歇地配合着转动下去。人的生命其实比那微小的齿轮更加脆弱,人的感情还不如机械师设计的齿轮执着。
思
丈夫在忙些什么,两个孩子成绩如何,她一概全不放在心上。以前,她是家庭的中心轴,什么都在她的掌控和安排下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准确地说,不是她没那个心情,而是她没有那个精力。她的力气和精神只够留给自己呼吸、吃饭、如厕。积攒很久,才可能去阳台晒一次太阳。
家庭也很快适应了她的状况,孩子们开始住校,丈夫中午在外面吃,阿姨一天一次过来打扫卫生,给她准备一顿午饭。生活仍然井井有条。她并没有因此觉得失落,反而感到释然,最怕一家人因为她乱了章法,鸡飞狗跳。
很多时候,她想起以前的自己觉得太过可笑,什么都想抓在手里,什么都害怕失去。害怕孩子住校营养不够;害怕孩子没有自己的监督学习不自觉;害怕丈夫办公室那个漂亮狐媚的女秘书;害怕公婆生病父母吵架……
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怕失去,可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吗?你看,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何谈其他?
行
所以,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了,甚至不再渴求康复。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康复这件事也完全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她只需要活在当下,饿的时候,吃能吃进去的东西,不少也不能多;困的时候,调整好呼吸和心跳,尽量平静地进入梦乡;稍微有点精神的时候,活动活动手指,去阳台晒晒太阳。她只做自己想做并且能够做的那一点点事情。
自从想明白了这些之后,那个梦慢慢地不再来纠缠她了。她已经很久很久不再思考幸福,只是开启了内心平静的生活。
未来如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目标是规划是行动。对于她来说,是奢望,既然是奢望,她果断戒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