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故事,也可以把它看成一个梦境。——写在前面的话
PART1:我不知会否终将孤独(丽江篇)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真的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像是提前演练自己的死亡,有些镇定有些忐忑地,我知道我终将走完这一段旅途并且最终埋葬它,如同在生命即将终结的那一刻,如果我可以从容些梳理过往,会将它们码放整齐,同自己的回忆清算么。那似乎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我们不必对一件必然的结果时时做好准备。不然,哪来的欲望,哪来的念想。
当飞机像一只归巢的大鸟载着我们这群异乡人踏实降落地面,我看到的是半梦半醒的人间,凌晨三点的机场,面色疲惫的旅人四散而去,我亦随之散去,飘零在哪里。
一觉醒来,有一瞬的恍惚,像是闯入某个不属于自己的梦境,古朴的雕花窗棂透出的丝丝光线温暖柔和,像是沉默着抚摸长发的你的手,透着莹碧到近乎透明的光泽。我睁着眼睛,没有聚焦的视线盯着光线中清晰可见飘散的尘埃颗粒,它们被微风卷起又落下,起落全不由自己。待到终于回神的时刻,慢吞吞的起来,穿衣梳洗,走到院中。小小的庭院里从不缺我这样的旅人,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我们友善地相视一笑,亦或擦肩。
来到丽江,是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事情的,在四方街走上一遭,看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面到底记录下多少过往足迹,厚重得堪比一部耐看的历史。 美丽姑娘的头发编着长长的彩辫,她们笑的亲切而甜蜜。一个姑娘美好的侧影停留在一座客栈门前,阳光为她打了一层柔和的底色,看起来氤氲梦幻。我刚想按下快门,姑娘移动了,美好瞬间被打破,我遗憾地放下相机,不能表达出来的美好总是令人沮丧的。
晚上去了大冰的小屋,有点出乎意料的是,人居然很多,有一瞬间我几乎想退出去。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挤挤挨挨坐在一起,面前的木桌上放着数不清的看起来长的一模一样的啤酒和饮料。人很多,但是意外的是却并不吵闹,像是专程从四面八方而来,去听听自己的故事,在别人的旋律中。我悄悄找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饮料,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应该保持清醒不是么。吉他声响起,陪伴的主人有着不辨年龄的外貌,像我们想象中在丽江混迹的任何一位民谣歌手一样,直白的,简单的,搭配一把还未被沧桑彻底浸染的好嗓子。嗓音单薄地在吉他手的刮片上来回拨动,我们到底在歌唱什么,证明什么,修饰什么,挣扎什么,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听着简简单单的旋律就很好。我想起了那届好歌曲被蔡健雅选中的那个在大理流浪的歌手,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吉他和一个心爱的姑娘,他唱着调不成调的歌,居然越听越有味道。我喜欢这样的被剥离,剥离出一个一个纯白干净的世界,连肮脏都是纯净的。
出来时已近午夜,长街上依然有依稀人影,这是一个不寂寞的地方。火把节留下的余烬似乎还袅袅漂浮在空气中,踩着一路洒下的昏黄灯光,慢慢寻回自己的客栈门前。忽然想起,在自己的家乡,也曾有这样的一条老街,老街两旁是高高的木质门楼,岁月大方地在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暗红木板印上斑斑驳驳身影,无数个年代累计起来的浮灰踏实地镶嵌进去,成为门楼的一部分。门口照例是坐在小板凳上鬓发花白的婆婆,她们的眼睛因浑浊而显现出一种奇异的淡蓝色。她们守望在老街里,同门楼一同静默着。
隔壁酒吧依然喧嚣吵闹,让我想起某种动物的疯狂。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可以轻易地剥掉人的外衣,也可以轻易剥掉你的伪装。在这里,任何放浪形骸似乎都可以被原谅。可是,这躁动让我不安,我还是只愿静静坐着,点上一杯不会喝的酒,敬岁月,敬自己,敬未来的你。
PART2:在那遥远的地方(泸沽湖篇)
去之前,被告知去泸沽湖的地段有塌方,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兼之是雨季, 客栈偶然结识的小伙伴劝我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尽量不要去,可是我想去。我想看看里格的心形湖,如果我在那里留下踪迹,会不会有一天,会有另一个半圆来将它填满。我想在情人桥上走一遭,如果天空做美,在情人泪里的我,会否不必再流泪。
旅行和爱情一样,说走就走,全凭感觉,至少在那么一点无知无畏的劲头里,我可以清晰地描绘你。
6点45就要求集合的出行时间,一直到7点35才姗姗启动。我蜷缩在车辆的后排,将自己的脸埋在衣领里,去看窗外渐渐熟悉的风景。去往泸沽湖的山路是曲折的盘山路,一面临渊一面峭壁,峭壁的断层狰狞着,我转过头去,不去看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知道它会像利刃一般,随时有可能俯冲向渺小的车队,将我们一同埋葬。被泥石流冲刷过的痕迹在山石上清楚可见,在路边偶尔还能看到一两辆汽车的残骸,我沉默着,思绪若有似无地漂浮在空气中,不想去抓。一把空灵灵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如果我还有快乐,如果我还有快乐······
遇见,泸沽湖。
这是一个让我惊艳的姑娘,一位美丽的少女,睁着天真的澄澈的眸子,懵懵懂懂地迎来一群又一群的闯入者。我突然理解到了落在王洛宾心上的那一鞭: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乌黑眼眸的姑娘高傲地坐在马背上嫣然回眸,牧羊的鞭子轻巧巧落在落魄男子的身上。鞭子落在身上痒痒的,像是一根羽毛,一直要挠到你的心里去,温柔而霸道。我想我是爱上她了,这个温柔的可爱的对人不设防的姑娘,她是值得万水千山来追寻的人儿。
泸沽湖的雨是细若游丝的,像是也不忍惊扰这里的美,这样的雨天,依然可以隐约看得到天际的明亮光线。群山用连绵的温柔缠绕着泸沽湖,低低的层云是细心的幕僚。湖水粼粼,浅水的地方清可见底。整座湖像是一块镶嵌进碧绿心形纹理的巨大翡翠,翡翠倒映着细雨过后的湛蓝天际,湖面上往来的船只是灵动的琥珀包裹住的几只不甘寂寞的小虫,偶尔有一两声水鸟的鸣啼,带来高远意境。在小小的木船上,我经常会有恍惚的时刻,微风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似乎可以听见时间的指针戛然而止的声音。熏熏然在这美景中,将手探入水中,像是少女清新微凉的肌肤在微微发亮,每一滴水珠都带出一个小小的世界。若是可以,击节而歌,将自己的一半灵魂永远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当地的摩梭女子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她们天然而自信。她们盛装出席夜晚的篝火晚会,为远道而来的客人载歌载舞。我不想去探究,在大部分旅行都商业化了的今天,这样的歌唱是否发自肺腑,至少在歌声里,我还可以听到大朵大朵的太阳花在野地里盛开的声音,听到在日复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中被自然亲吻过的灵魂如何在这片旷野中奔跑。我想起了从泸沽湖畔走出去的杨二车娜姆。大概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有一些狭隘,接受不了自己的价值体系以外的物事,若干年前,当她还在地方台做评委的时候,我也曾想过,这个头上顶着一朵大花的傻女人,凭什么对别人品头论足。我们总是没有一点耐心和空间,去愿意走进一个人,了解一个人。我们汲汲营营,为名利,为颜面,为莫名其妙的牵绊,走了太远的路,已经忘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原本才是生命的本原。
清晨在鸡鸣声中醒来,真是有趣的体验。
我们未必要将万水千山走遍,才可见最美的风景,最甜蜜的人儿,最触动灵魂的修行和最初相逢一笑的夙愿。
PART3: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大理篇)
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固执地认为,大理和丽江是不一样的。不然,郝云怎么唱的出来《去大理》。
如果丽江,承载的是我们对风花雪月的意淫,那么大理,当承载的是我们对出离尘嚣的仰望。只是,几天的时间,不足以走进大理的心里。我还是和在古城晃荡的其他游客一样,我连皮毛都窥见不了,登上城楼,头顶是乌沉沉的天空,下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任何一座城市的步行街没有什么不同。视线拉长一些,不远处的城市沉睡着,不管内里的躁动如何沸反盈天,总是那样安静着沉稳着,热闹是我们的,它们连看客都懒得做,一座又一座的房屋忠实地不出挑地,默默地覆盖整座大地。
在这样的眺望中,我突然深刻地觉得孤独,大理的石头房子,忠厚而冰冷,我想起丽江的木质房屋,有的时候上楼去,会有轻微的咯吱声,轻盈欢快,在这里,我看不到段誉,看不到神仙姐姐,看不到世人的爱恨嗔痴,我只看到自己的脸,是一种没有表情的平整,映在大理的夜色里,和别人混为一谈。这种一瞬间的抽离让我几乎再也无法假扮下去,要去寻找旅行的意义。我们做的事情本质上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只看重体验,这至少是一具活着的躯壳尚可去感知到自身存在的一点明证。
我没有想到,居然在走的那天才看到大理的阳光。大理对我太吝啬,只将眼泪留给了我,将一大片雾蒙蒙的洱海留给了我,我甚至都没有在某个月色正好的夜晚,踏歌而行, 去寻一寻这个西南小城的祖先,如何用生花妙笔,将历史和故事书写的如此传奇。
可我,通通都没有看到了。
据说,洱海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当地人没有见过海,便将这茫茫的水天一色叫做海。这是个美丽的错误,但丝毫无损于它的美好。远远望去的水平面是一条规整得不可思议的直线,直线的两端也许有终点,包裹在碧水蓝天。没有事情做的下午,坐上一辆车,搭我去附近的小镇。尚未完全开发的地方卖着当地人不可不吃的美味,喜洲粑粑,其实卖相和口味都无甚特别,有点像葱油饼的味道,无功无过。相比双廊的热闹,喜洲寂静了一些,沿着洱海边走,可以看到水边被造化弯曲成各种形状的树木枝干斜斜入水,你不知道它的根在哪里,似乎是随意的安放,更像是一段自然生长的自在奔放。你会不自觉地相信,树木亦有自身的步伐和灵魂,不甘寂寞地依山傍水,或守护,或嬉戏,无不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它们不同于扎根城市的梧桐或是刺槐,它们没有那么多的责任要去肩负,只是轻轻巧巧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根须在大地的皮肤肌理里延展伸张,同其他同类环绕纠缠。如果不是泥泞的天气多少影响了游玩的情绪,我更愿意光着脚踩在地面上,用满是尘土的脚丫子去听一听,它们相互交谈的声音。
离开的最后一晚,我坐在客栈的小院里,喝着一罐叫做风花雪月的啤酒。是淡淡的苦涩味道,没有回甘。啤酒就是这样一个实在物事,老实直白地告诉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喝的晕醉过去,第二天起来也是没事人一样,不用担心像其他酒一样,有欺骗的甘醇和热烈的辛辣。看新闻说这几日会有流星雨经过,抬起头看看天,是深沉的墨色,这样的天气,看不见星星, 亦看不见明月,看来这千里相思是无处可寄了。
但是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月亮的脸已经悄悄在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