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出去扒了两口饭,嘴上的油花还没来得及擦,就急匆匆地赶回实验室。一开小室门,一脚就踩了一地的水。
前后不过十分钟,走之前明明都检查了,并且也高速运转了,一滴水不漏。乍转身功夫就漏了?回手打开灯,站在门口,看了看小室顶,兰兰的,比晴天还兰,比较了地上几滩水的位置,和除湿剂盒沿上亮晶晶的水珠,里面兰旺旺,一粒粒的除湿剂,沾了水,象翻着白眼的鱼眼,无辜地瞅着他。
他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故意放水,二是闹鬼了。他倾向于第一种。
怪不得刚才一进来,那个实验员就干叮咛万嘱咐的,说千万别再开小室门了,然后就转身走了。怪不得,他想进小室查看管路气压时,从隔壁屋里一下就窜出另一个实验员,嚷着说,这个门不是不让打开吗,当看见一地的水后,就不吱声了。
他心知肚明,是用户趁他吃饭的空,往里倒了些水,让实验中湿度上升。就有理由说实验设备不合格,这样从中会得到一些……
他看着正拿着拖布擦水的实验员,慢不经心地说,可能是管路漏水了,弄干净重做吧。
他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也想给自己一个台阶。只要做完这组实验,就能尽快的离开这个闹鬼的地方。
从验收那时,他就察觉出这家有一些结与单位没解开。培训功能使用时,百般刁难,说这不合理,那不合适的。他使出万般解数,引古论今,左顾右言,终是过了那一关。
之后,他的电话就没断过,直到实验员的实验能力都跟他有一拼后,他的电话终是安静了。
他以为,从此就会清静的泡妞,再也不会被打扰了。
结果是,在初秋,他热情似夏的聊天时,手里的电话,准时的又响起了。
不是实验员,是单位同事销售员打来的。说是那家客户,在实验中湿度降不下来,让他受累再去看看,他说这问题应该是设计员直接与用户沟通的,沒等他说完,这位销售兄弟,就天一句,地一句的跟他述起苦来,说自己跟设计员也说不上话,那个用户,跟疯了似的,前一分钟刚得了好处,后一分钟就变了脸,弄得自己也很难做……
他一边听着,一边苦笑着。
他挂了电话,合计了一下,打了第一个电话,给同事设计员,说了原委,问解决方案,设计同事细声慢气的说了方案。
他挂了电话,合计了一下,打了第二个电活,给用户实验员,说了原委,问同意这种方案不,实验员斩钉截铁的说不同意。
他挂了电话,合计了一下,打了第三个电话,给单位售后,说了原委,问乍办,售后领导权衡再三的说,征求销售员意见。
他挂了电话,合计了一下,打了第四个电话,给同事销售员,说了原委,问乍办,销售兄弟没等他说完,又是天一句,地一句的诉着苦。
转了一圈,他头有点晕。
12306上的卧铺,躲猫猫地躲着他。看了看时间,他咬了咬牙,在硬座订单上点了一下。
天蒙蒙亮时,他蜷在硬座上僵硬的腿一麻,醒了。
被一群肩背手拎,各式包裹的民工拥挤着,一瘸一拐地走出捂了一宿,千般滋味的车厢。
用户主任在他打完电话的二个小时后,婀娜的出现在门口。金丝边眼镜,发微长,盘在脑后,白色短衫,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没等走到他面前,就伸出白晰的小手,边笑着边说着,辛苦了,李工,你也知道我这实验多,禁不起这么耽搁,越快解决问题越好。
他握着她柔弱的小手,边疑惑着它能拿动多少斤人民币,边微笑应答着,理解,理解,尽快,尽快。
说完,她走了。说完,他在计算机前坐下了。
他知道斗智斗勇的心计开始了。
她知道斗智斗勇的心计开始了。
他尽量的使实验环境参数达到最佳值,用户派来的实验员卖力的说不可能达到这种状态,他俩各说各的,各做各的,实验就开始了。
然后……然后就闹鬼了。
把冒出的水处理干净后,他启动了控制软件,观察着初始数据,感觉一切正常,就靠在椅背上,揉着乏困的眼晴。
“李工,乍样?”实验员恰到好处的又出现了。
“吃饭的功夫乍冒了一地的水?”他轻描淡写的回问了一句。
临走时说千万不能打开实验室的实验员,顺手就开了门,进去了。
他头也没回,用手触着下巴,看着显示屏。
三十秒后,实验员在里面喊着,漏水了,快停。
他心一沉,压住想举起身边木凳的冲动,进去一看,果然刚刚擦干的地面,又全是水。这期间只有他和实验员进来过。
他盯着实验员,实验员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水。
他仔细地查看地上水的位置,与上次差不多,但没有上次距离远,而且采暖器出水口有落水的痕记,应该是把出水口打开,放的水,又迅速关上。
他看了一眼实验员,没吱声,出去又把实验启动,马上又进了小室,发现漏水的地方居然是采暖器放气孔对面的一个罗丝,不是他刚刚判断的被动过手脚的出水口。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错怪了对方,也错怪了那位未曾逢面的鬼,只是罗丝没拧紧,水压大,自然就漏水了。
他没理实验员冷冷的眼光,出去把实验停了,拿了一个板手,紧了紧那个罗丝,却发现罗丝松动的离谱,而他明明在实验前拧紧了。他想除了鬼,也就人会这么聪明,在这不显眼的位置做手脚,就算被发现,也可以推托是设备的毛病。只是没想到,他会心细的记住,他所固定的每一个位置。
他把扳手扔在地上,走出小室。用户的大大小小的领导闻讯都来了。他说了过程及分析,
“第一次时,我对自己说,当这事没发生,就没吱声。但第二次再不吱声,就会让人误解我的智商,以至于第三,第四……会没完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单位拔着电话。
一个眼镜拦着他,
“肯定是误会,没人会这样做,”
“那你解释下,这水乍出来的,或者你挑一挑我分析的,哪句是不合理的?”
那眼镜,瞅了眼实验员,也不知再说啥好了。
“第一次你就应该说,为什么不说,”
那位文质彬彬的主任,把音提了老高,冲他嚷着,
“查,一定得查,弄清是设备毛病,还是人弄出的毛病。”
他微微笑着,听摇滚乐般听她嚷着。他知道,实验员是不敢自作主张,干这事的,而这主任的小手是不适合拿板手的,但一个指挥,一个行动,还是可以的。
瘦瘦高高的用户副总也被摇滚乐惊动了,问了过程,气囔囔地转身走了,丢下一句,
“查监控。”
那眼镜跟在后面,活着稀泥,
“不用兴师动众的,不用,肯定是误会,没事。”
半小时后,眼镜攥着一条破纸进来了,念着在那时间段里,出入实验室的人,如他所料,他们的实验员,根本就没出现在那张破纸上,而他成了最佳嫌疑人,那个鬼。
他兴致勃勃地听着眼镜,一扬一顿地念着,心极速的冷静下来,他知道,敲山震鬼也差不多了,这出戏唱到这,得换个调调了。
实验员在一角坐着,脚尖随着眼镜一扬一顿的语调,一下一下地合着拍子。有意无意的一抬头,正对上他微微笑的眼,嘴角不自主的一颤,也笑了。
就这样,一人一鬼,象啥也没发生过似的,呼兄称弟的,勾肩搭背的,又开始实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