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琦

        大概是一九七三年的端午节前夕。那天早晨，我在房西边的园田地里干点农活儿，弄得两手露水泥巴，看着东山顶上太阳露出，上半截霞光“三射”（底边还没露出山巅），我顺道儿去北山脚下的河套，洗洗手上的草锈泥浆。到了河边，看见李维正在河边洗漱。

        我们在红透山矿育红二校七年级读书，几天前他刚刚从北三家双河转来，还没有合适的住宿。我就说

        “你若不嫌，来我家住吧，有两个房子，咱们住我爷那屋，那是一个三间大草房连二对面大炕，就我爷、二爷我们三人住。平时经常有同学玩晚了，就睡在那里。等找到学校近处合适的地方再搬去不妨”。

        他见我说的实在，又觉得我人挺真诚随和，就点头同意了。于是就把行李搬来在我家暂住。但只住宿，吃饭还是早午晚三餐去食堂，只有晚饭后来我家，有时写写作业，不过那时多数时间，不写作业，随意玩儿一会儿，也就睡觉了。我俩在一铺炕上，我家爷爷是地道的农民，父亲是标准的“五七战士”，我们姊妹六人随父母还乡，也就进山随（村）民了。本来是城里的孩子，小学没读完，就摇身一变，成了山仔了，那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字“苦”哇。早晨和晚上，时不时的随季节跟着爷爷到地里干点农活，所以当李维还没睡醒时，我已经干完了一些地里的活儿了。

        “玉琦，你起这么早啊？来给你用我的”，说着把他刚用完的牙刷儿牙膏递过来。

        “不，不，我已经在院里井边洗漱了，看你在这儿，就过来涮涮泥水儿。顺便说一声，我家起早儿是经常的事儿，你不要在意，睡到自然醒就好，我家饭菜不好，赶不上食堂伙食，所以无法留你吃饭，等偶尔做好吃的时候再留你，你也别客气。”

        “你能留我住宿，已经感激不尽了，吃食堂很方便，且自由，挺好的”。说着，我们就各自回去吃饭，上学……

想想，那时我们有多么清纯，连牙具都互不相嫌，一切以水为净，河边的山泉水，也极度清凛。随便灌一瓶，都敢比现在的矿泉水儿。

        李维在我家没住多长时间，也就半月有余吧，我们却很快乐。有一次大月亮夜，林义、兴文、祥子、元庆等几个同学晚饭后在我家玩耍，一炕的小楞头青儿，玩 累了就要睡觉了，这些小精棍儿躺下还有个睡，左 磆碌右滚地“烙饼  ”，不知谁说了一句：

        “这大伏天儿的，多热呀，不如下河去”，

        有人说“都啥时候了，黑灯瞎火的”，

        “没事儿，月亮很大”，这就算讨论通过了，一起都起，穿过生产队的豆地毛道儿，一溜气跑到北山角下的河套边，这里不知是哪伙孩子横河别了一道石垒，拦个很大的水泡子，深处能没大腿根儿了，鸭子遇水，没个不欢实的，夏天也穿的简单，背心儿一㧟，滋溜滋溜的相继钻入水里，又瞬间站起，吐了一口河水，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流水，张大嘴巴吸了一口气，“啊哈，真爽啊”，说实在的，虽然是夏日伏天，山沟里的河水，又是大晚上的，凿实够硬的了，也就这些生瓜蛋子，不知深浅，敢于这样夜闯龙宫。我们这个山沟河小水薄，热伏天又相对少，所以水下功力不足，没几个正而八经会游泳的，充其量也就会个狗刨之类的，我就更完了，狗刨都不会，在水里双手一定得摁到河底，深一点儿就得沉下身去，灌口汤子，所以总是离岸边不远处，不敢下太远些。直到一九九五年抚顺的七二九大水之后，才感到旱鸭子不行，关键时刻不能救人，也不能自救。所以，守着浑河，下了决心学会了游泳，四十岁啦，可好，这一下子就坚持了七年的冬泳。这是后话。

        那天晚上，李维可算露脸了，大家狗刨搂一阵儿，就都屁了，光顾站起来喘粗气儿了，一看李维，清一色标准的蛙泳，水里一穿，真个浪里白条儿，月光下仿佛一头肉色的海豹，穿梭自由，滑 翔平远，气喘均匀，搂水蹬脚，前后配合有致，姿势那个美呀，把我们个个儿看呆了，都眼完了。大家认定，李维的高个儿，白皙，大眼有神，加上无可比拟的泳姿，是我们这拨儿中当之无愧的美男子。后来的出落，真的验证了这点。

        那时候，没有什么双休日，一星期只休周日一天。星期六晚上坐二O五（树基沟矿工的通勤车）到北三家，再走一段旱路回双河村。星期一一早再坐这趟车回校上课。这天早晨，李维没有直接上学，而是拎了一个旅行兜，来到我家。刚好我还上学未走。

        “玉琦，给你家带点儿新鲜茄子”。

          我说：“你净扯，咱家地里茄子滴流算挂的，你没看到哇，大远的拿这干啥？”

        李维说“你打开看看再说”。我接过来，拉开拉锁，露出了兜里的紫茄子，“嚯，这家伙，在天庭上偷摘的吧，这茄子成精了，咋这么大呀？”，一旅行兜也就装五、六个，溜光铮亮的紫茄子，个头象小孩枕头似的，真晕眼。我惊愕地说：“这么大的茄子，能吃吗？茄子籽还不得象南瓜籽一样大？”

          李维说：“除了个儿大外，其它的与普通茄子一样，皮儿薄肉厚，味微甘，一个茄子 饨一小锅，够三、四个人吃的了"。

          我说：“你这是在哪儿讨弄的，真是稀有珍品啊，该不是树上结的吧？”

        “我爸爸在市农科所上班，就是在双河大队那个，市里投资搞农作物科技研究，其中一项就是茄子的高产，咱也不懂其中的奥妙，那茄秧长得真跟大树一样，比人高多了，比咱们腿还粗呢，茄子丰收时都得蹬梯子采摘”。

        我简直听傻了，农科所，是一个什么王国啊？是童话里的世界，还是世界上的童话？

        若干年后，我们还是不得而知。因为我们没有进入那个领域。只是偶尔听得转基因争吵个皮毛，一头雾水。

        儿时事儿，虽点滴，回味却遗香绵长……

                            2023-0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