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露露长的不算很漂亮，个子不高，也没念过什么书，性子活泼刚硬，有一个高大帅气又多金的男朋友。

虽然不出彩，但贵在有一双巧手，各大影楼，大户结婚都争着找她化妆，因此，她在Y市小有名气，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男友高明阳，是个富二代，有点纨绔，对露露却是真的好，只是男人家里看不起她，总说，这种女子玩玩就好，不配进他们家的门。

高明阳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对方长得漂亮，又门当户对。刚开始，男人还坚定拒绝，慢慢地，开始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露露和那个女人撞上了。露露面无表情地离开，留下高明阳和那个女子争吵。

晚上的时候，露露接到高明阳的电话，说他和女子在争吵过程中，女孩想用砖头砸他，他打掉了砖头，女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脑勺正好磕在砖头上。

女子没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两家翻了脸，高明阳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资金周转不灵，把所有气撒在了露露身上。

原本露露想离开Y市，可还是太心酸，男人哭着对她说，因为心里只有她，才和那个女人争吵，出了这样的事，只要能在短期弄到一笔钱，事情过去，他的父母就会接受她。

露露的收入不算低，可一下子拿出几百万，她觉得那是天文数字。相爱的男友又不忍舍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没日没夜的赚钱。

她开始什么妆都接，凌晨4点起床去画新娘妆，跟一整天，也才拿2.3千，一个月下来，也不到十万。

露露有个爱慕者，当个小官，看她这么不要命的赚钱，想帮她，露露撒谎说家里人病重需要钱，男人偷偷给他几万，她死活不要，说自己挣。

这天，男人打电话给她：“露露，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缺钱，有个工作很赚钱，还是做化妆师，来钱多，快，只是看你敢不敢。”

露露赶紧说：“只要能赚钱，不违法，我干，您就帮帮忙，介绍一下。”

男人犹豫了一下说：“去殡仪馆化妆，每单一结，一千到几万不等，你去吗？”

露露没说话，男人说：“你考虑两天，要去给我打电话，我跟那里的人熟，现在正好缺人，你的技术，绝对能收高价钱。”

露露挂了电话，沉思了好久。

画个活人一天2000，画个死人，一会儿1000，一天能画上几个十个，一个月但能赚几十万，几个月后就可以和明阳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而且，自己给他们家出了那么多钱，老两口对她肯定会客客气气。

虽说自己胆子不小，可那么近距离的触摸死人，想想还是慎得慌。

露露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高明阳买了她最喜欢的豆浆油条，来接露露上班，

看着昔日阳光帅气的男友，如今沉默消瘦，内心有种揪心的疼。

中午的时候，露露给官大哥打了电话，请他吃午饭。

饭后，露露说：“我考虑好了，我去，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我想越快越好。”

男人说：“行，我现在带你去，具体待遇和细节，你去跟我那哥们儿说。”

他们去了Y市最大的殡仪馆，没有想象中的恐怖阴森，进门的大爷和楼里的阿姨，看上去和蔼可亲，这让露露觉得，在这里工作，也不那么可怕。

馆长是一个40岁的中年，精瘦的体格，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也不油腻。

见露露他们来了，连忙泡茶招呼着。

官大哥介绍说：“露露，这是老陈，这里的馆长，以前是我们民政局的同事，前两年高升了，调来负责这里。”

陈馆长伸出手，露露连忙站起来，礼貌地握了握，陈馆长说：“露露你好，叫我老陈就可以了。”

露露点头，礼貌地微笑着。

陈馆长的手指细长，握着有点硌手，但大夏天，凉凉的，让露露愣了一下，没多想，就坐下聊起来。

“露露，我们这里对于化妆，没什么要求，毕竟这个也不容易，所以不挑。”

“至于价格嘛，正常死亡的，一般我们会要求画一个，走的漂亮点，这个是收一千，你提成能有一半。”

“家属要瞻仰遗容的，会要求画的好点，这种我们收3000，你提成是60％”

陈馆长娓娓道来。

“什么叫正常死亡，还有非正常死亡吗？”露露问道

陈馆长迟疑了一下，说：“非正常死亡的，是指意外死亡的，像车祸，凶杀之类的。”

“不过你放心，这一类收费很高的，视破坏程度收费，起步1万，你可以看了再要价，这个我们给你题8成。”陈馆长急忙补充。

露露继续问道：“那平时人多吗？上班有固定时间要求吗？”

“还好，我们这里一天大概会送来10几个，以前那化妆的老李，几分钟就搞完一个，只是他老了，病了，说要休息了。”

陈馆长喝口茶继续说道：“基本送过来，要放两天才会拉走，你可以自己安排时间，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行，活干完就可以走了，只是，遗体你要在送来两天内整理好。”

露露在心里算了一下，正常情况下，一个月在这里能赚20万左右，若是，时间充足，那边一个月能赚几万，这样一年多就够了。

“好，陈馆长，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露露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语气坚定的对陈馆长说到。

“好好好，随时都可以，走，我们先去吃个便饭，露露，你可以明天来，我带你见见另外两个助理，帮忙打杂穿衣清洗的，你们认识一下，好开展工作，老李不在，这两天，都是他们俩在捣饬，家属投诉好几次了。”

陈馆长无奈的说到，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像是谈成了一笔不错的生意。

〈二〉

这夜，出奇的漫长，想到即将开始的新工作，露露心里百感交集，其实，她真的可以不必这样，她可以离开Y市，凭着自己这些年的经验，无论去到哪里，都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一想到明阳，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她拿起手机，点开高明阳的头像，注视片刻，在聊天框打出：“明阳，你真的爱我吗？钱真的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吗？”

想了想，高明阳虽然偶尔有点纨绔，但身上也有着一丝男人的傲气，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割舍不下。

默默地删掉了聊天框的字，关了手机。

第二天一早，露露看着镜子里那双熊猫眼里布满了血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一番，再看，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精致的女子，露露在心里说到：“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做不好的，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收拾的不仅仅是皮囊，还有那颗踟蹰的心，踏出门，一切都将改变。

天光并没大亮，露露打了个车来到殡仪馆，殡仪馆虽在市区，但这一带很偏，人也少，司机师傅见露露一个女孩子，一大清早去这么个地方，路上一言不发。以为是家里的亲人过世送到了这里，连忙安慰：“姑娘，节哀顺变！”

露露愣了一下，说：“我是……”，刚想解释，想想，自己这么早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既然误会，就让他误会吧！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

司机也不好再说话，到了地方，看到露露往殡仪馆里面走去，司机一脚油门，往市区方向驶入。

可能还太早，整个殡仪馆似乎都被一层厚厚的雾罩着，守门的还是昨天那个大爷，这会儿靠在保安亭里的藤椅上睡觉，露露走过去，叫了两声，大爷没有一丝反应，凑近一看，似乎看不见一点胸口的起伏。露露顿时浑身汗毛炸起，伸出手去探一下大爷的鼻息，没反应。

露露吓得差点瘫在地上，惊闻未定中，老爷子站起身来，说：“姑娘，你来啦！”

露露这才回魂，结结巴巴地说：“大爷，您…刚…刚……”

大爷说：“年纪大了，是这样的，没吓着吧！”

露露扯出一丝苦涩的笑，说：“没，没”

露露本来是个无神论者，所以才有这个胆量接这个活，可上班的第一天，她就对自己从前的信仰产生了质疑，心里懊悔，真不该答应，现在，连退路都没有了。

向内走去，身边的树木被风刮的像在交头接耳着什么，露露觉得，这风吹的有点刺骨，明明盛夏，早上也不该如此冷呀！

休息室里，有个人正坐着吃早餐。

“你好，我……”露露伸出手正打招呼，那个人端着碗，起身离去。留下露露伸着手，悻悻地呆在原地。

无聊地刷着朋友圈，在9点的时候，大门打开，一辆车驶进来，是陈馆长来了。

陈馆长一见露露，热情地说道：“这么早就来啦！我去叫他们俩过来，你稍等！”

一盏茶的时间，办公室走进来两个人，高高瘦瘦的那个，正是之前在休息室见过的，苍白的脸上，冷若冰霜。

而另一个，圆脸，微胖，满面红光的，笑着伸手叫到：“露露姐好，我是小胖，这是冰块儿，我们都叫他冰块儿。”

然后，小胖凑近露露，轻声的说：“这家伙，故作深沉，喜欢追星，熟了就知道了，外冷内热。”

陈馆长说：“以后，他们俩就是你的助理。”

说完转身对着小胖他们严肃地说：“以后，露露就是你们的师傅，你们俩小屁孩儿，要好好听师傅的话，配合她的工作，不许捣乱！”

小胖笑着应到：“陈叔放心，我保证听露露姐的话，绝对把她照顾好，您放心”

冰块儿抬头看了露露一眼，耳根刚有点泛红，又立马变成冰块儿。

小胖的出现，扫去了露露整个早上的阴郁，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露露姐，我去给您那件衣服，再带您去冷库吧！”小胖说着

“好，现在就开始工作！”说完，三个人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陈馆长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

〈三〉

郑小胖并没有着急带着露露直接去冷库，而是带着她围着整个殡仪馆转了一圈。

“那是什么地方？”露露指着正门旁边的一排房子问

“师傅，那边是属于后勤部，要从后面进，第一间是厨房，旁边两间是库房，放一些白事物品，这几间是房间。”小胖一一介绍

“房间，谁住呀？”

“我们呀，我和冰块儿都住这儿”小胖不以为然地答道。

“啊？你们住在这里？”

“是呀，有时候晚上有人来，我们得起来干活呀！”

“我们这儿几个人管所有，你看，门口大叔住他那亭子，有人来张罗，没人救睡觉。厨房一个厨师，管我们全部人伙食，有个打扫阿姨，住外面，白天干完活就走了，剩下就我和冰块，啥都干，之前李师傅在这儿，和我们俩一样，这不人手不够嘛，馆长说招人，好久都没招到，都没人愿意来，没想到还来个女的”胖子滔滔不绝地说着

“哎，本想来个帮手，这下，还是我们兄弟俩干咯”胖子语气里带着丝抱怨

“那这一整栋呢？”露露指着正楼问道

“那不住活人，一楼是休息室，接待室，馆长办公室，上面是告别大厅，下面冷库”

小胖说完打开门拿了一件外套和防护用品递给露露说：“咱们下去吧！”

冷库温度有点低，刚进去，露露打了个冷颤。打开门，露露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一副副冰棺，或者像电视里见到的医院的太平间一样，一排尸体整齐地排在一起，可这里既没有冰棺，也不见遗体。

郑小胖停下来，指着两边的柜子说：“都在里面了，每个柜子上都有写姓名，年龄，死亡原因和送来的日期。整理好的，放在进门那边，刚送来的，放这边，昨天来了8个，前天11个，还有个大前天的，总共20个，师傅，咱们开始吧！”

露露一下子有点懵，不过，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加上有他们俩在，能壮胆，想着20个，这一天就能挣1万块，心里放松下来。

“我没带工具，馆长之前说我什么都不用带，还有，我们在哪里开始？”露露问

胖子把一个移动石床推到一个柜子前，拉开柜子，一按，铁板收起来，尸体刚好掉在石床上，把石床推到中间，这是冰块儿推开一个小柜子，上面一盏台灯，抽屉里应有尽有，即便露露做了多年的化妆师，有些东西，也没见过。

习惯了给活人化妆，突然换成死人，露露有点手足无措，心里想着，要擦掉护肤的吗？死人脸上没有温度，上妆会不会不服帖……

“师傅，不用太讲究，来，直接抹”郑小胖突然递给露露一个瓶子

露露怯怯地接过来，想想，还是按自己的方式来吧！

她戴上手套，合起双手，说了几声：“抱歉，抱歉，打扰，打扰”

找来一个刀片，将遗体的眉毛和发际、耳际处简单的修了一下，然后开始拿着粉扑往脸上认真的擦起粉来。

这粉白的过分，带着粘性，轻轻一涂，就很均匀地散开，不仅服帖，遮瑕度也很不错，露露慢渐渐信起来。

涂完粉底，便是腮红，因为死者是男性，不用刻意修饰，涂了薄薄地一层哑光口红后，郑小胖就叫：“搞定”

“等等”露露伸出手叫道

“我再修一修，把五官立体一下，马上就好”

画完以后，小胖连忙叫好，就连冰块儿也向露露投来了崇拜地目光。

立体的五官，脸到脖颈处均匀的颜色，那恰到好处地唇色，看上去，就像一个熟睡中健康的人，而且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个，速度更快了，不到10分钟，就能完成一具，女尸时间略微长一点点，但2个半小时，露露便完成了所有的工作，这比一个影楼的写真妆要轻松很多，不用变换，也不用补妆，一步到位。

从冷库出来，阳光射进露露的眼睛，让她一瞬间感觉到一阵刺痛，去卫生间洗了一下，脱下厚重地外衣，递给小胖问：“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小胖说：“嗯，其他事儿有我们呢！师傅，不留下来吃了饭走吗？”

“嗯，不了”露露应道，正准备往大门走去，想了想，还没给馆长打招呼呢！转身，往馆长办公室走去。

敲门进去，陈馆长抬头一看是露露，连忙站起来迎过去问道：“怎么样，适应吗？”

说着，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嗯，比想象中好多了，也没觉得有什么，比平时的工作，轻松许多。”露露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你一个姑娘家，做这样的工作会害怕，还想着，你若走了，我这难题该如何解决，现在，总算安心啦！”

“馆长，您放心，既然来了，我会好好干的”露露大方地表态道

“嗯，看这速度，你两天来一次，完全没问题，他们俩会把准备工作提前做好。”

“食堂马上开饭了，吃了回去休息一下。这里厨师是我亲戚，厨艺还不错！”

“不了，不了，谢谢馆长，我回去再吃！”露露客气地拒绝

“这里工作的员工，都包伙食的，你也是这里的一份子，不要见外”陈馆长笑着说

早餐都没吃的露露，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没再拒绝，便和馆长一起去了休息室。

〈四〉

露露回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黑，醒来后，精力充沛，心情大好，打开手机，看到高明阳的未接来电。

“喂，露露，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去影楼，她们说你今天没去，你去哪儿啦！”电话刚通，便传来高明阳焦急的声音

“我昨晚看小说，太好看了，就看到天亮，然后请了假，在家睡了一天，刚醒，好饿呀，你能陪我去吃饭吗？”露露撒娇道

“好，我马上来接你”

高明阳依旧带着露露去往以前常光顾的西餐厅，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良辰美景下，自有一个浪漫的夜晚。

酣醉的两人，推开门，从客厅到房间，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两人的痕迹。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热烈而疯狂。

早上，露露醒来为高明阳准备好爱心早餐，看着熟睡的男人，想起昨夜的疯狂，脸上不禁泛起红晕，冲散了之前的不安和恐惧，只剩下了值得。

露露走近床边，轻轻地落下一个吻，还未起身，又被一把抱住，磨蹭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吃完早餐，若不是赶着上班，这一早上又得大战一场。

一路上，露露欲言又止，想告诉高明阳，她去殡仪馆化妆的事，又不知如何开口，而高明阳看露露为难的样子，以为是对于两人未来的担忧，连忙拉着她的手说：“傻瓜，等家里的危机过去，我们就结婚，你放心，我会娶你，只会娶你。”

接下来的日子，露露每隔一天的早上，就去殡仪馆，在食堂吃过午饭，再赶去影楼上班，高明阳偶尔会来过夜，露露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希望有目标，生活平静而快乐。

只是这种快乐的节奏，在持续不到一个月的某一天，忽然被打乱。

这天，露露又早早的到了殡仪馆，直接去到厨房，“大叔，帮我也煮碗面”露露叫道

“好嘞，你去休息室坐会儿，好了让小胖给你端来。”

不一会儿，面端上来，小胖和子杰说着什么，冰块儿一下脸红了，露露打趣道：“哟，我们这万年不化的冰山，今儿是怎么了？”

小胖赶忙说：“露露姐知道陈美丽不？陈美丽，那个大明星陈美丽，冰块儿的梦中情人，今天要来我们市来演唱会，这丫早早地买了票，还是前排的高价票，真舍得呀”

“嗯，电视上见过，也听过她唱的歌，漂亮，她是那种烟酒嗓，唱歌有种很特别的 味道，她要来Y市来演唱会吗？”露露说道

“嗯，露露姐去吗？冰块儿不好意思，买了两张票，晚上我要值班，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呀，要不你们去吧！”小胖说着

“嗯，露露姐，您就当陪我去吧！”子杰害羞的低着头说

“好，地址发给我给，晚上我去，我们约在门口见”露露干脆地应到

这个陈美丽，露露还是从高明阳嘴里得知的，高明阳买过她的唱片，说很喜欢她的烟酒嗓，估计买不到票了，想到陪子杰去，就算能买到，她也不敢让高明阳知道。可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

“明阳，听姐妹说，你喜欢的那个明星今天在我们市来演唱会，你去吗？怎么都没听你说起？”看了一眼聊天框的字，露露点击发送

大概过了5分钟，微信提醒：“嗯，我知道，只是家里有点事，走不开，就不去了。”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这几天我有点忙，忙完这阵去看你！”

“好”

晚上8:00，露露穿了一身休闲装，远远地就看到门口的子杰。

两人刚准备进去，却在旁边看到一辆熟悉的车，这不是明阳的车吗？怎么会在这里？

露露心里有点疑虑，会唱人很多，灯光昏暗，放眼搜索，一下子就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身影旁边是个女子，两人非常的亲密。

〈五〉

露露木然地和子杰去到自己的座位，满脑子都在思索到底怎么回事，舞台上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演唱会正火热进行着，露露借口上洗手间，悄悄地走近高明阳，昏暗地风光，热烈的气氛，都是她最好的掩护。

当看清女主的脸，露露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植物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什么时候好的，还是一开始就受伤，难道自始至终都是高明阳在演戏？

尽管心乱如麻，露露却没有走上去质问，走出会场，打车失魂落魄地回了住处。

演唱会结束，子杰才猛然发现，露露并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他以为露露上洗手间还没回来，只能在会场傻傻的等。

黑夜散场，最后一拨人从一个侧门通道里出来，子杰看到，正是自己的偶像陈美丽，他们有说有笑地说着，要去Y市有名的苏荷酒吧庆祝，等不到露露，为了能让目光在偶像身上多一刻停留，他打了车，悄悄地跟去。

他没有进去，一个人在月色里静静地等，只为了在她出来时，远远地看上一眼。

凌晨4点，这一群人醉醺醺地走了出来，在酒精的刺激之下，陈美丽异常地兴奋，不知她们说了什么，陈美丽打开一辆车的驾驶室，独自驾车扬长而去，剩下几人，还在原地傻傻地发着酒疯。

子杰反应过来，想追去，车已行驶了很远，他赶忙招来计程车，往陈美丽离开的方向追去。

没有刻意地寻找，车子追出去不到5分钟，就看见了陈美丽的车，有一边已经嵌进了一堵墙里，车上没有人，车头只剩下一堆玻璃渣子。

子杰涨红了双眼，呆愣在原地，司机连忙拨打了120。

子杰足足呆了10分钟，才回过神来，去寻陈美丽的身影，路上空无一人，他抱着侥幸，有可能她受了轻伤，已经去了医院。

可这念头刚在脑海里一闪，他便看见人行道上有个人抱着电桩，从背影看，正是他找寻的陈美丽。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跑过去，走近：“啊……”尖叫一声，连忙跑开，摔倒在地，胃里排山倒海一涌而出。

陈美丽整个人嵌进了电桩里，一边头被电桩上的钝物撞碎，只剩下一边美丽的脸贴着电桩。

120来了，饶是见过无数车祸的医护，也被这惊人的一幕震慑，当他们把身体从电桩里硬扯下来时，鲜红的血和着体内的器官，随着身体的裂开而喷涌。

子杰背警察带走，做完笔录后，送回了殡仪馆。

不久，殡仪馆来了几辆车，送来的恰好的就是陈美丽。

来人有这次演唱会的主办单位，陈美丽的经纪公司，还是她刚刚从A市赶来的父母。

遗体不堪入目，但因为陈美丽是明星，经纪公司表示要开一个盛大的追悼会。而且越快越好。

陈馆长万分为难，这样的遗容，实在不知如何在追悼会上出现，经纪公司和她的父母表示，愿意花巨资送走陈美丽，要求是，一定要保证，她如生前一般美丽。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第二天上午十点的追悼会，时间太仓促，馆长无奈地拨通了露露的电话。

“喂，哪位？”

“露露，你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陈馆长沉重地说道

“现在吗？我这边大概一个小时结束，完事马上过来。”露露答应道

高明阳在演唱会上，隐隐地看到一个身影，像露露，事后他打电话发微信，始终没有回应。

他想，莫非真的是她？她发现了？不敢贸然去找她，只能在影楼旁边的路口等着。

露露一出来，招了一辆车就离开了，高明阳赶紧追上去，看着车并不是露露回家的路，他便默默跟着，直到车驶进了殡仪馆。

露露直接进去了，高明阳满腹疑问，大晚上去殡仪馆干嘛？他下车往殡仪馆走去。

门口的大叔拦住他

“小伙子，干嘛？”

“大叔，我找人”高明阳客气的回到

“找谁呀？要追悼明天来”

“我找我女朋友，刚刚进来的”高明阳赶紧说

“谁？你女朋友？没看见呀”大叔说道

“刚刚进来的，我跟着她来的”高明阳急了

“露露呀，那好，你登记一下”大叔打开访客本递给他

“为什么要等级，那她怎么没登记？”高明阳不客气的嚷道

“露露在我们这里上班，员工上班登什么记”

“什么？上班，她一个化妆师，跑殡仪馆上哪门子的班？”

“是呀，我们这里也需要化妆师呀，你真当活人能化妆，死人就不需要啦！死人才更需要嘞。”大叔鄙视地说道

高明阳瞬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再要求进去，上车不停地吸着烟。

“馆长，您这么晚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办公室门开着，露露直接进去问道

陈馆长招呼露露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茶，轻轻问道：“你知道陈美丽吗？”

“知道呀，昨晚我还和子杰去看了她的演唱会。怎么了？”露露笑着说

“她死了，车祸，今天早上，下午送来的，明天上午要在我们这里来追悼会”馆长说的很慢，很沉。

“啊，怎么会这样？馆长的意思是我今晚给她化妆吗？”露露问

“嗯”

“没问题，那我去叫小胖他们准备”露露说着，心里在想，子杰该多难过呀！

“这个，这……就是……”

“馆长，怎么了，您直接说，没事”

“她这个有点难度，损坏的比较严重，他们家说要把她修复的和生前一样，他们愿意花高价，我知道，这单有点困难，这部分的费用都归你。”

“嗯，好，我去看看，没事，交给我”露露应道。

露露去休息室换衣服，只看见小胖一个人，问子杰，小胖指了指冷库。

两人一同往冷库走去，小胖想拉住露露，不让她去，可大脑与身体像断了联系，说不出话，脚步向前进。

〈六〉

进到冷库，子杰一个人呆坐在角落，短袖牛仔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和头发上，死了一层厚厚的霜。

露露一把抓起他，叫道：“你疯啦，知道你难过，也不至于这样，赶紧回去穿衣服再来，要不，不要来了。”

露露叫小胖把子杰送回去，冷库她来过10几次了，心里早已不觉得害怕。

小胖看了看呆着的冰块儿，那已经僵住的身体，又看看露露，嘴里吐出三个字：“你等我”后，便扛起子杰出去了。

露露找到贴着陈美丽名字的柜子，把车推到中间，再用石板床把尸体放下来，做好准备后，想着小胖也该下来了，她拉开尸袋，陈美丽那半张残缺的脸，瞬间刻在露露的脑海里，硕大的窟窿里，血肉和头骨混合着，凝固地血变得漆黑，一小半眼珠和搅烂的碎肉粘连在一起，露露忘记了尖叫，张大着嘴，浑身不自觉的抽搐。

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出去，可腿却像瘫了一样，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摔在地上，她的意念支撑着她向前爬，慌乱中，找不到出口，像遇到了鬼打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围绕着陈美丽的尸体，冷库越来越冷，她觉得自己浑身像冻僵了一样，不能动，喊不出，这个来了数十次的冷库，第一次让她感觉那么阴森，无比绝望，她感觉陈美丽从床上走了下来，就现在她的身边，陈美丽的身后，还站着许多人，他们在笑她，笑她蠢，笑她为了一个渣男，把自己送进了地狱。

这种绝望好像持续了很久，久到她放弃了挣扎，灵魂从身体里出来，和他们一起，嘲笑着地上那具狼狈的躯体。

这时候，门打开了，胖子看见地上毫无生气的露露，赶紧抱起她冲了出去。

天快亮了，露露醒了过来，陈馆长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露露走后，子杰一个人又去了冷库，十点的追悼会，他最爱的陈美丽，他一定要让她在众人面前，依旧那么光鲜，那么亮丽，即便陨落，依旧是最亮的那一颗星。

追悼会很圆满，冰棺里的陈美丽很美，完整得脸上看不出一丝修补过的痕迹，没有人知道是谁给她画的妆，只是，追悼会结束以后，子杰再也没了踪影。

失魂落魄的露露，在床上躺了两天，她不敢闭上眼睛，脑子里装的很满，有陈美丽那张残缺的脸，有之前画过的每一张死人的脸，有高明阳和她的那个女人亲密的拥抱，有高明阳母亲骂她时尖酸刻薄的模样。

她坐起来，找出手机，打电话给高明阳，约在之前的西餐厅，她想要一个解释，她想问一句为什么。

露露瑟瑟地坐在餐厅里，等了好一会儿，高明阳携着女人姗姗来迟。

露露的双眼无比空洞，那双明亮的眼珠一片苍白。

“为什么？”

“因为她能让一切回到过去，因为她才配做我的妻子”高明阳绝情的回道

“为了你的500万，我把自己送进地狱里，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露露一巴掌甩在高明阳脸上，让他猝不及防。

高明阳摸着自己的脸，大声吼道：“别碰我，别用你那双整天摸着死人脸的手来碰我”

餐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高明阳继续吼道：

“你让我觉得恶心，一想起曾经碰过你，让我觉得恶心，你滚，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最好……去死！”

高明阳转身离去，只留下露露呆坐在沙发上，周围的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她觉得一阵阵眩晕。

露露拦了一辆车，追着高明阳的车离去，车子进了一个小区，高明阳的车停在旁边的草坪里，露露走进去，搭着电梯，上了顶层。

从电梯出来，她找到了消防通道的位置，门没有锁，她缓缓地走上去。

选好了一个位置，她爬上围栏，站在上面，这个世界太讽刺，人间不值得，她恨，好恨，她希望这个利用她伤害她的男人，不得好死。

怨恨随着她的身影一同落下，掉在了高明阳的车顶上。

整栋楼瞬间沸腾，高明阳闻声跑出来，看到自己的车顶上一处凹槽，露露躺着地上，眼睛睁的老大，头下的血往前流，流到他的脚边，似乎从鞋底，钻进了他的肉体里。

那天以后，高明阳睡着的时候，总感觉身边有一个东西，软软的，冰凉彻骨。

换了一辆新车，可每次上车后，总能看见后座冒出来一个人，鲜红的唇，漆黑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四目对视，那双眼睛便开始流出两行血泪。

一个月后

“喂，120吗？这里出了一场车祸，车子爆炸了，麻烦你们来一下。”

熄灭的车里，拖出来两具烧焦的尸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