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驱车在公路上疾驰,路是嵌在峭壁里的,右边是临近大海的断崖。
前面好像是一个到不了的远方,迪克已经开了七个小时的路程了。
天渐渐要黑了,远方的云看着,看着就要压下来,已经到苏莲托了,迪克找到了之前预定好的小镇的民宿,把车停在了狭小的小路旁。
房东莫妮卡是一位身材有些发福,一头银发,戴着老花镜的意大利妇女,迪克说明来意后,她微笑着似乎就要张开双臂去抱住迪克,可能是被迪克的冷漠震慑住了,她手臂旋即又放下来,伸向前去,和迪克握了握手。
迪克的房间,小的可怜,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乎要把房间填满,紧挨着床边就是窗户。这间房是迪克在网上预定的,出奇的便宜。
迪克躺在床上,是被雨声吵醒的,雨滴击打落叶的声音,有些潮湿,有些清脆。一种混合了泥土树叶的味道,好像要渗进来似的,让迪克似乎感觉躺在了外面,皮肤与赤裸的大地接触,树枝高的有些悠远,落叶就落在他身上,也许,这是最接近大地的感觉。然而在每个人死后才有这种机会。
便条就贴在冰箱上:里面牛奶面包和谷物,这是莫妮卡留给迪克的。迪克简单吃过早餐,把钥匙丢在了信箱里,开车,又继续走,他马上就要到了。
那片墓地不是很大,周围居民区环伺,被夹在一条街和一片空地之间。
迪克在墓前放了一枝血红的玫瑰,是在路旁的花店买的,对于迪克来说,万里奔袭,来到这意大利南部的小镇。这花,也算是天涯海角的小花,本应该在有风的海面上,很有力量的撒下。
已经三年了,他却第一次来到这里,苏珊,在迪克的心里,在此时此刻,才能释然的,有一份独白。
“迪克,我始终觉得,你是属于风,属于山川河谷,属于天空海洋的。在漫长的时光里,你像一块璞玉,不言不语,熠熠生辉。我真的都原谅你了,也许谈不上原谅,那是我们共同的,年少时的荒唐。也是成长后的笃定,和沧桑过后纯真。以前我能看见你的时候,我感觉你在身边就像从来没有离开一样,我知道你所有抬眼间的表情里,是需要,是不悦,还是欢喜。你是一个嘈杂世界里安然行走的诗人,也许现在,当我已化作了山川,河谷,大洋,天空的时候,才明白你的描写,才明白你悠远深处的内心,很高兴,我,就住在你的心里。”
迪克伫立在那里,久久的沉默。他找寻了好久,他找寻自己,开始是找寻一种能让别人理解他的表达,他找寻自己,最后找到了一种能让自己释然的对话。无论是意大利南部的小镇,还是繁华而嘈杂的北京,在迪克的心里,都化做苇间的风吧。
迪克了却了三年以来的心愿,匆匆赶往罗马,搭乘飞机回国。他坐在登机口旁边,看着窗外,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新闻推送。
震惊意大利三年未破的杀人案终于由于凶手的自首而破获告终,凶手为一位意大利南部小镇苏莲托的中年妇女,她承认事发地点就在她用于出租旅客的房间内,据她交代……
飞机已经开始登机了,迪克收起手机,朝登机口走去。
(终于再一次,我如此贴近你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