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是我叔伯大伯家的老三儿子。他离开我们已然有好几年了,去世的时候,才刚六十出头。
当年,三哥响应号召下乡插队,在那片广阔天地里度过了整整五个春秋。返城之后,他被分配到市里的拖拉机厂,成了一名锻工。闲暇时,三哥总爱骄傲地捋起袖子,向我们展示他手上、胳膊上那星星点点被钢水溅伤后留下的痕迹,在他眼中,这些仿佛是赫赫战功的勋章。长期在这种有害工种下工作,三哥的一只耳朵渐渐失聪,可他从未有过怨言,还常挂在嘴边说:“我们这些下过乡的,干活就是踏实,不像那些没下过乡的。”有一回,三哥在车间里一个不留神,一条带着高温、烧得发红的钢条,贴着他的双腿间呼啸而过,差那么一点儿,他这辈子就得靠双拐走路了。
三哥热爱音乐,有着一颗浪漫且充满才情的心。小时候,我见过三哥吹膜笛,那笛子上贴着的薄膜,经他吹奏,能发出清脆灵动的声响;他还会吹口琴,简单的乐器在他嘴边,就能演绎出动人的旋律。三哥甚至还自己创作歌曲,有一首我至今都还记得歌词:“兔子枪打兔子,兔子穿着皮帽子!……”歌词诙谐幽默,曲调朗朗上口,让人听了忍俊不禁。退休后的三哥,闲暇时光都爱去南关花园唱歌。别人大多是合唱,热热闹闹的,他却独爱独唱,那独特的嗓音和自信的模样,总能吸引不少人驻足欣赏。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期末考试考了双百分,语文和数学都是满分。拿着成绩单满心欢喜地往家跑,走到院门口,恰好碰上三哥。三哥接过成绩单一看,顿时喜笑颜开,一把将我拎起来,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翻转,把我吓得哇哇大叫。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在院子里看着妈妈和大娘(三哥的母亲)在地上铺着席子缝制棉被。三哥走过来,笑着对我说:“走,跟哥出去玩儿!”我当时脸都没洗,就兴高采烈地跟着三哥出了门。
我们家在南关教场街,要走到中州路上才能坐上公交车。我们到了三哥他们单位的职工宿舍,那里有一位和三哥年纪相仿、关系极好的工友。他俩说说笑笑,我插不上话,就在那位工友的床上睡着了。
下午,三哥又带着我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我见其他人都在买票,心里纳闷,三哥咋不买票呢?于是,我就一个劲儿地催三哥买票。三哥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吭声,可我偏不,执拗地一直要求他买票,把三哥急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到了青年宫站,三哥掏出月票卡,向售票员展示了一下,随后我俩便下了车。我这才明白,原来三哥有月票卡,而那时我的个子还小,根本不用买票。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还真是让三哥有些为难了。
下了车,三哥带我来到南大街的朝阳饭店,那可是当时有名的国营饭店。三哥点了两碗馄饨,我们一人一碗。那碗馄饨里,真真切切地有鸡丝!长长的、厚厚的鸡丝,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自那以后,我好像再也没吃到过有这般鸡丝的馄饨了。
三哥虽然已经离开了,但他爽朗的笑声、独特的经历,还有那些和他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间,成为我生命中一段珍贵而温暖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