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去吗？”

  白桦听艾尔奇亚叙述完少女的事情后，淡淡的问道。

  “去。”艾尔奇亚毫不犹豫地答道：“巴别塔圣器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我们走呗。”白桦点点头，从床上跳了下来：“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艾尔奇亚似乎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干嘛，你想当变态吗？”白桦心不在焉的开着玩笑：“如果是的话请你从那扇窗子跳下去。”

  “我以为你的反应会更大一点。”艾尔奇亚摸着下巴说道：“你这么平静让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我觉得也没什么可以让我反应大的事情。”白桦挥手示意走出房间的艾尔奇亚关门：“你得出的结论是理性思考的结果，我没有什么反驳或者惊讶的理由。”

  “你变冷静了。”艾尔奇亚饱含深意地看着她：“你真的比我们刚刚遇到时成长了太多太多。”

  “但这种成长让我感到不安。”她看着艾尔奇亚关上门，叹息着低声自语道：“我到最后会不会截然不同呢……如果连一点影子都没能留下，那么我那时又是不是白桦呢？”

  “混沌还在她的体内。”艾尔奇亚的脸沉入了黑暗，他沉默地看着紧闭着的房门：“但我……没有办法……”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脸颊划过，悄无声息地在宾馆木质的地板上摔作粉碎。

  “她不是那个人……”艾尔奇亚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缓慢地别过了身去：“我应该比谁都清楚……但为何我要把她当作那个人来对待？”

  “我好想她……”

  悲伤在他古老的干涸心灵中肆意横流，上千年时光在他心中刻下的伤痕再次隐隐作痛起来。他躺在内心的河床上，感受那毫不讲理的悲痛与怀念缓慢而刻骨铭心的从他的身躯上流过，最后漫过他的一切，将他淹没于一片窒息的黑暗与孤独之中。

  “只剩我一个了……”

  他感到冰冷的泪水像是刀刃般划过皮肤，他不敢睁开眼睛，害怕看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走廊上。

  “他们都走了。”艾尔奇亚低语道，他无力的用手掩住脸，顺着墙角滑到了地上：“留下我……独自在世间背负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睁开眼，看见了白桦关切和有些许慌乱的眼神。

  “没事，没事。”他摆了摆手，拂开了她递上来的纸巾：“我就是……想起了一些已经走掉的人。”

  “和我讲讲吧？”白桦试探性地问道：“或许讲出来的话……”

  “一个人能承受的东西不需要两个人一起。”艾尔奇亚坚决地打断道。

  白桦无言地看着他的眼睛。

  “走吧。”艾尔奇亚微微喘息着命令道：“把你刚才看见的忘掉，不要告诉任何人。”

  白桦点了点头。

  两人赶到学校，正巧听见上课铃响起的声音。他们熟练地从门卫面前翻过大门，而后者则因为他们隐身的关系什么都没能注意到。

  “你看那个。”白桦拍了拍艾尔奇亚的肩膀，指着某个地方说道：“那东西长得好奇怪啊。”

  艾尔奇亚顺着白桦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只圆滚滚的灵体生物在阶梯上滚上滚下。

  “小玩意而已。”他心不在焉地转过头：“对人类造不成多大威胁，那个少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有点可爱……”白桦恋恋不舍的把目光转开：“那我们应该怎么去找？”

  “天知道呢。”艾尔奇亚叹了口气：“麻烦的就在这里，我们要么把附近的灵体生物都消灭掉，要么直接去找少年……但是如果被他撞上，应该会很尴尬。”

  “你还记得那个少年的班级在哪吗？”白桦毫不犹豫地驳回了第一个提议：“杀掉附近所有的灵体生物也太荒唐了。”

  “我也这么觉着就是了……”艾尔奇亚把脸转向教学楼：“走吧。”

  白桦最后看了那只圆滚滚的黑色灵体生物一眼，这才匆匆地跟上艾尔奇亚的脚步。

  那只灵体生物动了动，随后便又像是风滚草一般不知又滚到哪里去了。

  玄清易的教室非常安静，所有人——除了玄清易本人——都在埋着头写试卷。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相当刻薄的老师坐在讲台上。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时不时的微微抬起眼，目光透过眼镜上方扫视学生们。

  “天气开始转冷了。”

  艾尔奇亚站在教室外靠着阳台，用手撑着下巴看金黄的树叶从枝头飘落在地上，化作专属于自然的华贵地毯。他眯起眼睛，像白桦曾经做过的一样，想象自己踩在那些金黄的落叶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美妙声音。

  “秋天快要过了。”白桦接话道——她不自觉地走到了艾尔奇亚身边，摆出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冬天要来了……我们这里会下雪吧？”

  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了——他们在心中描绘着战争的硝烟从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升起的模样，亦或是巨大的火球燃烧着从天穹落下，与雪花一同飘落于地。

  “这份幻想离现实不远了吧。”

  艾尔奇亚痛苦的想象着自己站在被雪所覆盖的、荒凉而寂静的残破街道上，看着无数尸脓从火焰中走出，与人类的哀鸣同处在一片天空之下。

  “我现在的犹疑，或许就会造就这片悲剧。”他悲哀的想道：“我太矛盾了……我想成为'人'，而不是一个被尸体拼凑出来的工具或者怪物……但我被创造之时便已经被夺去了这种权利。我越是想要保存自己人类的部分，失去的反而便越多。”

  “或许我应该更加冷血一点。”白桦瞥了一眼艾尔奇亚没有表情的侧脸想道：“我应该逼他下手去取出那枚圣器……但是……如果他想要作为一个'人'而活，这就是绝对不可以的！或许我可以代替他坠入深渊，但这……不会是他想看见的。”

  “太矛盾了。”

  两人同时想道。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艾尔奇亚有些绝望地想道：“我将面临最后的选择……但是拯救人类的不能是怪物，根本不存在两全其美的道路啊！”

  他第一次向着真正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祈求道：

  “求求你……给卑微的我一个即便不成为怪物，却也可以去拯救的方式吧……”

  但他清楚的知道，总是要有牺牲的。

  “到头来……没有意义吗。”他灰心地看着少年的教室：“放弃人性，人类的未来毫无意义。不放弃人性，人类没有未来……”

  “真正的神啊……”白桦紧闭着双眼，在一片黑暗中祈祷着：“一次就好，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