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骄阳似火,我和他吵完架,冲出了屋子。炎炎烈日,随时都能把我烤熟,我哭着,走在那条滚烫的水泥路上,灰尘在阳光下就像火星子似的,沾在我的身上。我是后悔的,这么大太阳,把我晒黑了怎么办,又不是很大的事情,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可脾气上来了,理智全无。我就这样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一个拐角,后来索性坐在那仅有的一块阴凉之地不走了。他真的不来找我吗?我一个人,身上的汗珠就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不知泪水在哪里。我将头埋在臂弯里,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怕晒黑。过了好久,身旁飘过一辆电动车,一会儿,他又倒了回来。好女儿,和爸回去吧,太阳太大了,待会儿热坏了,爸错了,以后再也不吵你了。我挣扎着,还是坐上了他的电动车。我毕生都忘不了那个情景,他黝黑的皮肤上渗着黄豆大汗珠,如雨般下滑,他的侧脸上写满了心疼与无奈。我们就这样回到了家,他送我到开着空调的屋里,然后,开门,回头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下,转身,轻轻关上门。我看着这个华发早生的男人,此刻他的背影是那样无助,似乎在诉说着孩子大了不由爹啦。看着他落寞不再挺拔的背影,我突然间感到,时间是最残忍的刀,它不仅雕刻人的形貌,更会在人心里留下抹不平的疤。父爱依旧,他却不是从前的他。
父亲于我而言,是最熟悉的人,也是最陌生的人。就像大多数孩子一样,谈起父亲,我总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今日,我鼓足了勇气,就想动笔写写我家老爸(爸爸比父亲顺口)。
我爸生于七零年,属狗;我生于九四年,属狗。妈妈总说爸爸是老狗,我是小狗,可是老狗和小狗并不和谐,总是咬架。这样说是有事实依据的,我和我爸总是掐架,当然,只是动口不动手的。他说什么,我都不服气;我说什么,他都不认同。只要在家,总会拌上几句。就连街口的算命先生都说,父女俩性格不合,老狗与小狗总会相互咬的。他总是嘲笑我的小眼睛:大女儿的眼睛好大呀,像绿豆那么大。我毫不客气:也不知道像谁,五十步笑百步(后一句他是听不懂的,我往往会为此类文字窃喜)。
那是前些年,爸爸还年轻,总是说着说着就伸手轻轻打我一下,然后自己又无奈地笑笑:谁都说不赢你。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白头发长了一堆,他再没有当年那么贫了,他不是一只和小狗互掐的老狗了。每次回家,他都会忙里忙外给我做些好吃的,我说些什么,他都听着,不再回嘴;每次见他,那白发都会厚一层,像针一样的刺痛我的心,他说出什么我不大认同的话,我也不忍心再和他争辩。原来,我在渐渐长大,他在渐渐老去。老狗和小狗不吵了,他们都长大了啊!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那我爸前世一定老帅老帅了,他有三个女儿呢。他说,还情人呢,还棉袄呢,简直就是三个大债主。说这些的时候,我看见偷偷挂在他眼角的笑。不知道他是为前世的自己感到骄傲呢,还是为现在的三只债主感到开心。这三个闺女,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就说我吧,从一岁多的时候,就会“算计”老爸了。我小时候,他和妈妈总是会因为谁起床做饭而犯难,这时候,我就起了关键的作用了,他们把这个难题丢给我:女儿,你想谁起来做饭呢?我可是个公平又及其负责的裁判:公鸡头、母鸡头,点到谁就是谁。我总是在心里提前算好,从谁开始念才能最后点到爸爸。所以无论是什么游戏,最后起来做饭的一定是爸爸。妈妈和他早就发现了我这小算计,以至于到如今他还总是说:就你心眼多。我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个鬼脸:就我心眼多!可心眼多又如何,能够使他永远年轻吗?能够使时光倒流吗?答案是否定的。我们每个人,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在我的记忆里,很少和爸爸谈心交流。其实,就我认为的很少,在我同学眼中已经是很多了。她们是如此的羡慕,我可以和爸爸什么都说。是的,我和爸爸什么都说,但聊的都是些天南海北,很少有涉及到女儿家心事的。他曾经和妈妈说过,女儿妈妈管,儿子爸爸管。听妈妈说这些的时候,我有种想和他掐的感觉。什么叫女儿归妈妈管,儿子归爸爸管呀,偏心。
那时候,我不懂他所谓的管是指女儿情感教育方面。等我懂的时候,觉得他十分的可爱。大一时,我想去打暑假工,准备和同学一起去江浙,跟他讲了,他不让我去,我不听。大半夜里,我收到了一条短信:你相信爸,爸是男人!外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是女孩,同学也有可能骗你,传销就是亲近的人骗亲近的人。看到他的短信时,我的眼睛涩涩的,却还是忍不住笑了,我爸真可爱呀。今年三月份,系里老师请我们吃饭,我喝了点白酒。告诉他了,他十分生气,他说,以后不准喝酒,你是女孩知道吧,我怎么跟你说呢,外边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餐桌上的敬酒礼仪可以学,但不能喝,出了事怎么办。我知道他的意思,可就是装作不明白,他急的不知怎么说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和妹妹偷偷的笑了。傻爸爸,怎么会不懂呢?
有时候,我觉得他挺烦人的。我只是坐个车,出个门,他都会打好多电话。记得前年清明节,我坐个晚上的火车回家。他几乎每隔十分钟打一个电话,就问我到哪到哪了。我真的是超级烦。回到家,我问我妈:妈,你怎么一个电话也不给我打,我第一次坐夜车你放心呀。我妈说:那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就坐个夜车吗。我很是无语,我爸妈这性格真的是反过来了。有一次出门,他打了好多电话,我烦不胜烦,就说他了。那天之后,他打的少多了,可我又不习惯了,总觉得缺了点啥。只好打电话过去问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说,我打你不是不爱嘛,我自然就学乖了。有些东西明明很珍贵,我却不知道珍惜,当失去时,自己又屁颠屁颠的想要追回。
我总是说他偏心。我妈为他辩护:就是偏心,偏的也是你。你爸爱你们,爱的都没脾气了。他脾气多坏,可在你们面前,有一点脾气吗?我爸总喜欢拍孩子,我也可烦了。我妈说:那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你们的爱。难道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渐渐地知道,原来大爱希声。
小时候,他喝醉了,骑着摩托车带着我摔倒了。一路上,他都跟我讲,别告诉你妈,这是咱两的秘密。结果呢,我还未进家门就开始喊:妈,妈,你看我爸喝多了,刚刚骑着车还把我摔了。然后可想而知,他又被妈妈骂了。从小到大,我从未遵守过和他的约定,总是半途就出卖他。他说:你这孩子,就爱挑事。人家都希望爸爸妈妈好,你倒好,天天撺掇你妈吵我,居心不良。我确实居心不良,因为我不想你喝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这时候,他总是答应少喝,可哪次也没少过。我想你不守信用,也别怪闺女我背叛你,跟妈妈告状。这一告,就是二十多年,我两都乐此不疲,一个不守信,一个老告密。有意思的是,我背叛了我爸二十三年。
因为我从秋千上摔在刺林里,他便毁掉了所有的秋千,包括堂姐的;我学习成绩差,他从来不说我,也不拿我跟别人家的孩子比;我闯祸了,他也不批评我,总是语重心长的给我讲大道理教育我……
老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就像我前边说的,似乎我很了解他,似乎却又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很平凡,就像天下大多数人的爸爸一样,一生的故事也就是养儿育女;我只知道,他很笨拙,就像天下大多数人的爸爸一样,不知道怎样表达他的浓的化不开的爱;我只知道,他很坚强,就像天下大多数人的爸爸一样,独自承担着家里的一切。老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确实是说不清的,非要让我给爸爸下个定义,那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看筷子兄弟的《父亲》时,我用了半卷纸巾,无论是父子,还是父女,那种纯粹的爱,那些时光深处的理解,都让人动容。当我为故事里的父爱感动时,我想到了我的父亲,那个个子不高,有些幽默的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这样一个父亲,或许他不伟大,他很平凡,甚至让你又爱又恨,可他给了你他所有的爱与牵挂,他就是你生命里的超级英雄。他们用一生的时间,让我们去感受到“父爱”的重量,忘记了自己,却也没忘记爱我们。
所有唱给父亲的歌,我最喜欢筷子兄弟的这首。这首歌,词写出了爱、懂得;曲普出了光阴深处的感动与珍惜。筷子兄弟唱出了父亲的爱与理解,唱出了所有为人子女的我们的心里话。
总是向你索取 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 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离开总是 装作轻松的样子
微笑着说回去吧 转身泪湿眼底
多想和从前一样 牵你温暖手掌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 托清风捎去安康
时光时光慢些吧 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 换你岁月长留
一生要强的爸爸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谢谢你做的一切 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总是竭尽所有 把最好的给我
我是你的骄傲吗 还在为我而担心吗
你牵挂的孩子啊 长大啦
感谢一路上有你
那个夏天,爸爸的身影成为我心头的一根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等到失去再去感念追悔,有些爱,有些话,要尽早说出来。
爸爸,对不起!
爸爸,我爱您,虽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早日明白沉默寡言后的父爱,祝愿天下所有的爸爸都能幸福,都能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