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东北,印象中总是十分的遥远。
那白雪皑皑,连绵不断的山林,冰封的山谷,雪原深处疾驰的雪橇,这一切,印象最深的是在我小学的课本上,那一幅幅秀美的图画,令人难忘,期盼有一天能置身其中,去领略向往已久的北国景色。
记得八三年春晚郑绪岚演唱的一曲《太阳岛上》风靡全国,同时展现出松花江上美丽的风光,内心深处的向往,不时的浮现。
那时的我却与这北国风光无缘,也许是机缘未到吧。直到八十年代末的冬季,由于工作原因,前往吉林市和哈尔滨出差,仿佛是来自大自然的召唤,使我长久地伫立在冰天雪地的松花江边上,静静呼吸着沁人肺腑的空气,凝视着令人激动的暮色,这也许是童年记忆的一种回归吧。
从北京出发,我与同事傍晚先到吉林市,当时入住的酒店是伪满时期日军司令部旧址改造的,从挑高大厅中巨大的吊灯下穿过,延着两侧有环形楼梯通向二楼,走在嘎嘎作响的木质地板,看到木质墙壁上的图案,不时的想起那个时代的风云与岁月的过往,当早晨去另外一栋楼的餐厅就餐时,看到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回头发现昨晚住的两层楼,有着红褐色墻面,白色的窗台边和窗框,中式风格的屋顶上铺设着黄色琉璃瓦,在晴朗的蓝天下映衬下,一切都是那么庄重与富丽堂皇,庭院里的景色与我想象的一样。
那个时候的影像传输,都是通过电话传真的方式,进行远距离通迅,各个报社都有电台部门负责接受新华社的传真图片和园际新闻稿,对于突发事件,电视的传播要更快一些,等到事件的传真图片传来,往往影响第二天报纸刊登的排版,我们研究这种情况后向新闻媒体机构推广在视频中截取图片的设备,可以直接在电视上对突发事件的影像截图直接用于报纸,提高了时效,所以黑龙江最大的报纸向我们定购了一套设备,我有幸前往送货安装,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哈尔滨。
当我伫立在松花江畔,阵阵微风,静静地吹过江面,拂起我的衣角,在悄悄告诉我,这场向往已久的相遇,早已注定。
初冬的微风,依然是轻柔的,深深地呼吸它,却感到发自肺腑的阵痛。
风,并不寒,而是肺腑所不能承受的,也许是都市的灰尘?还是洁净清凉的北风?这来自兴安岭的北风,却是清爽的!
尤其是我一人站在江边的冰岸上,望着西边艳红的天空时,体味到的也不仅仅是清爽。
江对岸的丛林,被夕阳镀上一层暖红,起伏连绵,其间不时飘起农舍居家的丝丝烟气,从内心涌出的向往,不时地冲击着心房。
江面是宁静的,只有风与之为伴,冬季不仅带来寒冷,也带来宁静,更有夕阳带来多幻的色彩。
夕阳,也是匆匆而去,竟在午后四时沉入西边的丛林,仿佛这是雾风所致,但它却留下一个向往的,有着丰富色彩的黄昏。
随着工作的结束,我踏上回程的路,当火车缓缓离开月台,望着车窗外渐渐退后的黑色土地和一幢幢的田舍,内心竟然涌起阵阵酸楚,也许这也是一场梦吧。
离开哈尔滨时,在候车室里,我并没有感触,只是有种从一个城市到达一个城市,一种木然的感觉,旅途仿佛从来就没有终点。当离开时,这种离情,却随着车窗外飞速而去的田野,漫漫的涌现。我戴起墨镜,让湿润的眼框,深深的掩盖在黑色的镜片后面,就像自己的本质被掩盖的早已失去一样。
这种情感,多年前曾经有过。那是与母亲一起离开故乡,当站在车窗前,望着渐渐远去的,在寒风中伫立的一群亲友,一群山东汉子时所涌现的。
这样的情感,就像这次来哈尔滨出差,成为旅程里必不可少的体验一样,深深的触动了我职场工作中那早己麻木的心灵,在与这群东北客户一起工作时,无论是讨论事物和个人观点,以及对彼此的关怀,用率真是难以表达此刻的情感,一句“都是汉子”诠释的淋漓尽致,尤其是通过“喝酒”,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彼此真诚地情感。
在为客户进行安装与调试工作的日日夜夜里,直爽与真诚,如同如影随行一般,这种令我沉醉的情感,竟然被理解成像醇酒一样的透明、晶莹。不论在工作,还是在闲唠,周围的客户同事们仿佛是一群经历过生死战斗的战友,从一日三餐到起居关怀,从来都没有自己主动的机会,这种豪爽的友情,将我身上掩盖本质的东西侵蚀、脱落,而从内呈现出,一个真正的我、山东汉子!我很少喝酒,却在这里,拿起酒杯,与他们一样说声“干”!这里不仅仅有老乡,也有其它省区的,但在这里工作与生活,人竟变的豪爽起来,就象我、一个途经这里的人一样。也是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最纯粹友情的写照。
这样的情感,不时的冲击着我原本平静的情感,一次一次以不同的方式诠释了作为“汉子”所呈现出的豪爽和真诚。
记得自己第一次拥有了一辆微型客车,自驾近三百公里前往甘南草原游玩,在刚刚进入草原的土路上行走时,车辆突然不能前行,发动机却依然轰鸣,自己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在捣鼓了近一个小时,路过了一位骑着摩托车的牧民,他停下车问道“车坏了?”,我回应到发动机没问题,就是转动轴不转了,他停下车,打开车箱地板,熟练的拧开离合器与转动轴的压盘,检查后告诉我是一个联接器坏了,并轻松的告诉我,距这里大约十多公里的县城修理点有配件,他看到我一脸的茫然,转身走向摩托车并发动起来,再调转方向后告诉我,让我等他,他去拿配件,说完就一路飞驰绝尘而去。
我无助的望着草原上渐渐西下的太阳,想起刚刚离去的这位牧民朋友,他主动问我、帮我检查车辆、不说需要多少钱,转身自己去找配件,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也让我内心升起异样的感觉。
天色逐渐暗下来,宁静的环境中从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这位牧民朋友刹那间就来到了我的车前,从车后座拿起一个小纸箱,冲进车里快速的换上配件,让我开车试一下,当车开始行走时,我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我停下车,感谢这位牧民朋友并询问多少钱时,他拿出发票,仅仅几十元钱,当问起修理安装费时,他直接拒绝了,并告诉我出门在外,谁没有碰到这样的事呢?都是汉子!而且草原上藏族牧民能听懂汉语的人并不多,遇到我也是缘分,他是汽车兵复员回来的藏族牧民,汉语非常熟练,帮助遇到困难的人,也是藏族汉子的本份!
此刻,在昏暗的车灯下,我内心顿时涌上“都是汉子”!这一充满真诚、豪爽和担当的称谓,也为自己在等待他时的异样感觉而羞愧,我向他留下了联络方式,告诉他来我居住的城市,一定要通知我。
我望着车窗外,道别后离去的摩托车那刺眼的尾灯,翻涌的心绪不时的冲击着我,让我真正认识到“都是汉子”所包含的不凡意义。
旅行中的遭遇和感受,时常不经意间冲击着渐渐冷漠的心,但一个汉子的行为,却不断的提示着自己,让生活中原本平淡的感情,充满热爱与关怀。
一个人,有时候,是很难发现自己的本质。但在一种环境,一种特定的气氛中,呈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90年12月初笔 23年8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