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遗忘二十四区又叫做遗忘之城，是一座圆形的小城。小城的名字里有“遗忘”两个字，顾名思义，它是一个关于遗忘、关于失去记忆的地方。
遗忘之城里的人们最多只能保留前二十四小时的记忆，越往城市的圆心走去，能够保留下来的记忆越短。所以，城里的人们从内向外将城市分成了二十四个区域：遗忘一区、遗忘二区……直到遗忘二十四区。如果人们身处遗忘一区，他们所能保留的记忆最多不超过前一个小时内所发生的事情；如果身处遗忘二区，那么人们将拥有前一个多小时、最多不超过前两小时的记忆。以此类推，身处遗忘二十四区的人们，将拥有遗忘之城里最漫长的记忆：二十三个小时至二十四个小时的记忆。
遗忘二十四区位于遗忘之城的最外围，遗忘一区位于接近中心区域的位置。之所以说接近中心区域，是因为遗忘之城的中心位置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那是一片不属于遗忘二十四区的区域。或者说，它是遗忘之城的第二十五区。自遗忘之城存在以来那片区域就被神秘和阴云笼罩，有一些好奇和胆大的人进入了那片森林,但是凡是进入那片森林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这更加深了居住在城里的人们对它的恐惧。城里流传着关于那片森林的各种传言，唯一能达成共识的是，在那片森林里人们无法拥有哪怕一分一秒的记忆，那里就像一个黑洞一样可以将记忆吞噬殆尽，记忆在那片区域里无法存在。因此，这片神秘的第二十五区又被称为“无忆森林”或者“记忆黑洞”。
在遗忘之城里，人们更倾向于居住在城市的外围，以获得更多的记忆。但也不乏对记忆嗤之以鼻的人，但毕竟是少数，不是主流。所以越是城市的外围区域，生活的成本越高。最后可以住在城市外围的人们，都是城中的上流阶层；而居住在城市中部的人们，大都为一些中间阶层：温饱有余，但也无力进入外层生活；最后是居住在城市内部的人，大多是一些穷苦的人们——仅仅生存下去已经十分吃力，更无暇顾及那或长或短的记忆。所以，遗忘之城又被划分成了三个大区：一、外区。包括遗忘十七区至遗忘二十四区，一共八个区。它是上流社会的聚集地。二、中区。包括遗忘九区至遗忘十六区，一共八个区。它是中场阶级的聚集地。三、内区。包括遗忘一区至遗忘八区。同样由八个区组成，它是下层贫苦人们的聚集地。
关于遗忘之城从什么时间开始存在，没人说得清。遗忘之城最早的居民从何处而来同样无从知晓。因为记忆无法维持太久，再加上记录很少，历史也随之消亡了。最长的历史也不过是二十四个小时的历史。与缺少历史相伴的，是知识的匮乏，没有传承，即使有了技术上的突破，也会被迅速淹没在时间的黄沙之下，不被后世所知。所以，遗忘之城的人们尚处在农业社会，过着靠天吃饭的生活。也不是没人希望离开这里。但是城里的人们一旦迈过城市与外界的界限，就会突然倒地身亡。所以，遗忘之城的周围堆满了勇敢尝试的人们的累累白骨。这些景象吓退了很多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们。渐渐的，希望出去的人们就越来越少了。关于为什么一旦离开就会倒地身亡这个问题，主流的解释是遗忘之城的人们一般仅仅拥有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的记忆，一旦离开城市的边界，进入外界，记忆量瞬间增大，导致大脑无法适应承载如此巨量的信息，以至于大脑崩溃，外出者瞬间死亡。于是，城里的人们便不再想那么多，转而在这里过着安分守己的生活。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座剥夺记忆的城市里。
二
石头一家是遗忘之城里的一户贫苦的人家，住在内三区，也就是隶属于内区的遗忘三区。虽说是一家人，但也只有石头和石头母亲两个人。石头今年十二岁，在石头十岁那年，石头的父亲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下了山崖，从此就剩下了石头和石头娘两个人相依为命。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居住在内三区的两人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件仿佛从未发生的事情。他们的记忆仅仅能够抵达两个多小时的以前。再往前的时光，仿佛是一张空白的纸张——空无一物。
石头从小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仅仅在家的周围转转。一是怕走的太远导致忘记回家的路。二是因为遗忘之城的各个区之间都有进出的限制。如果说其他的出入限制都是摆摆样子，那么，遗忘八区和遗忘九区之间，以及遗忘十六区和遗忘十七区之间的进出限制就显得尤为严格，这是因为这两条环状边界线就是内区和中区以及中区和外区的边界线。这些年来，由于大量内区居民涌入中区和外区，导致外区人开始出资在内区和中区间、中区和外区间筑起高高的围墙，以阻止城内人的流动。
所以，对于年幼的石头而言，他所拥有的记忆仅仅是短暂的两个多小时的过去；他所拥有的空间也仅仅是家周围的一方天地。
虽然拥有的很少，但在母亲的照料下，小石头的童年也是在欢乐和幸福中度过的。而且，石头娘在努力地教年幼的石头读书写字。虽然很快会忘记，但是，石头的娘坚信多识些字没有错。在母亲的教导下，小石头虽然边学边忘，但是他每学习一些新内容，都会认真的记录下来。就算有些知识被忘记了，去翻一翻这些记录，就会把忘记的东西找回来。久而久之，年幼的石头学会了阅读，虽然需要时不时翻看以前的学习记录，但阅读给石头略显苍白的童年时光带来了久违的欢乐。
三
一天午后，石头的娘正在整理院子里的库房，说是库房，其实放的无非是一些农具杂物之类。午后的天气晴朗舒适，石头娘想趁着天气好把东西拿出来晒一晒，防止东西在屋里放的太久发霉。
吃完午饭的石头看母亲正在库房里忙着，便也钻进了库房，想看看有哪些活儿自己可以帮上忙。
“娘，有啥活儿我能做吗？”石头抬着头问道。
“哦，石头吃饱了对吧？那边有些木柴，把木柴抬到院子里晒一晒，发潮了就不好了。”石头娘边收拾边说。
“哦，是墙角那些木头对吗？”石头问。
“对，就是那些。”石头娘直起身指了一下墙角，“小心点抬啊，抬轻的就行，重的那些一会儿娘来抬。”
“哦，知道了娘。”石头说着，一蹦一跳地跑去了墙角。
大部分木柴都不重，石头顺利地把它们抬到了院子里，而且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排。正午的太阳照得石头汗津津的，石头觉得有些口渴，回屋里喝了几口水后，又跑出屋接着抬了起来。
随着石头来来回回地跑来跑去，屋里的木材变得越来越少。石头停在墙角，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所剩无几的木材，心里高兴地想：一会儿娘肯定会表扬我的吧。歇了一会儿后，石头又搬起一块木柴就要往外走，忽然，石头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剩下的木板上有一张纸，转过头发现确实是一张纸。这张纸被手中的这块木板压着，一抬起来才被发现。石头把手里的木柴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拿了起来，看到上面写满了大字。看了几遍后，因为有很多字都不认识，所以并没有看懂。于是，石头拿起这张纸跑进了屋里，一边查那些不懂的字词，一边读着这些神秘的内容。
随着越来越多的内容被读懂，石头的心愈加的沉重起来——这张纸上的内容，是关于自己的父亲。纸上详细记录了石头父亲出意外的时间、地点和经过，此外，也记录了关于石头父亲生前的一些事情。关于父亲，石头没有任何记忆，毕竟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母子两人也没有聊过这个话题，因此也少了很多伤痛。但在今天，看着这张纸，石头突然一阵难受：父亲已经离开了自己，而且，自己竟然没有关于父亲的任何记忆，甚至，连伤痛都没有。
满腹心事的石头拿着这张纸走到母亲面前，把纸递给了母亲。母亲一脸不解的接过，看了一会儿后，慢慢地蹲了下来。
“看这字迹，应该是我写的，都是关于你爹的事情，不过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什么时候写的这些我也不记得，应该是你爹出事以后，我怕把你爹忘得一干二净才写的这些。后来可能也不记得把这张纸放在哪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找到。”石头娘靠在一旁，慢慢地说着。
“那……爹长得什么样子呢？”石头小声问。
“不知道，不记得了，也没有画像，也可能有，但不记得放在哪了。”石头娘回答道。
“关于爹，就只剩这张纸了吗……”石头有些不甘地问。
“嗯……”石头娘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上的每一幢房屋。石头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张纸。他一遍一遍地读着纸上地内容，好让这些字句在他的心上刻得深些再深些，记得牢些再牢些。
他不敢入睡太久，不过他也习惯这样了。所有内区人为了防止记忆被睡眠覆盖，都不会一次性睡很久，只是断断续续的睡觉。因为，一个长觉过后，白天的记忆就会成为徒劳；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归零。只有短暂多次的睡眠，残存的记忆才不会完全消失。
在天快要亮的时候，石头再一次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又一次拿起了那张承载着记忆功能的纸张。他想拥有记忆，他想记住这些。
突然，石头看到纸上一段奇怪的话：离开家一直往东南方向走，就会走到一片经常阴雨连绵的森林，听人说一旦进入就会失去全部的记忆，甚至失去生命；但也有人说，进入里面会重新获得全部的记忆。
这几句话不知被谁用很小的字写就，位置在纸张的最下面，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察觉。
获得全部的记忆，获得全部的记忆，获得全部……石头心里回响着这几句话。
如果可以获得小时候的记忆，那我就知道爹长什么样了，还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情……石头兴奋地想。
但也可能会死。一个声音在石头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值得。与其这样被关在两个多小时的记忆里，不如去闯一把。石头平躺在床上，暗暗想着。
四
第二天一大早，石头在桌上放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便悄悄地出了门。此时的路上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内区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凌晨的时候更是人烟稀少。石头微微有些害怕，但想到前面那片神秘的森林，便又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纸张向东南方向疾步走去。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透过变得有些稀薄的雾气，石头看到前方地面上有一道白色的线条，走进细看了一下，发现线条的附近写着三个大字：一区界。
过去这条线，应该就进入一区了吧——遗忘二十四区中最内层的区域。这个“一区界”指的应该就是二区与一区之间的界线。石头这样想着，迈步跨过了脚下的白线。
随着接近中心区域，石头明显感到自己的记忆正在加速的流失，所以他要经常停下看看手里的纸，来提醒自己在干什么，要往哪里去。天色已经亮了，但由于阴天的缘故，天空显得阴沉沉的。路上没有遇到几户人家，遇到了也是紧闭着家门，院子的主人大概早已离开。
走着走着，石头渐渐看到了前方森林的轮廓。树木长得并不太高，但很密集，所以远远看去，就像一道漆黑的屏障。石头突然感到有些头晕，但这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迈开步子朝前跑去。不是有个词叫物极必反吗？希望跨越记忆消失的界限后，就可以拥有以前的记忆。奔跑的石头在心中暗暗祈祷着。突然，石头看到眼前出现一条红色的线，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森林的边界了吧。石头这样想着，又蒙地向前冲了过去。在跨过红线的一瞬间，石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五
石头娘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听到外面静悄悄的，觉得石头应该还没有醒，便朝石头的屋子走去，准备叫石头起床。走进屋子后才发现，屋内早已空无一人。
在家里找了半天，焦急的石头娘也没有发现石头的踪影。
“石头！石头！”石头娘站在院子里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石头娘又快步走到屋里，突然，她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娘，我去东南边的森林了，我想记起来更多的事。
愣了几分钟后，石头娘拿起纸条就冲出了家门。
等石头娘跑到森林附近的时候，已到上午了，云层变得稀薄了一些，太阳的轮廓渐渐浮现在了天中。
“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危险了，看到那条红线了吗？”
气喘吁吁的石头娘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石头娘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老者。
“老人家，您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在这附近？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长得不高，平头，看到了吗？”石头娘焦急地问。
“男孩……没有……就算看到，也可能已经不记得了……这里的人可记不了什么东西啊……”老者慢慢地说，“我是看你急匆匆地跑来，怕你跑进这林子里头，那就坏了……”
“那……那……万一我的孩子跑了进去，该怎么办呢？”石头娘越说越着急，“不行，我要进去找，进去找……”
说着，石头娘就要往林子里走。
“等等！”老者大声喝住了正要迈步的石头娘，“先不要往里走，孩子很可能走不远，也可能就在这红线附近，先沿着这条线找找，那里面可轻易去不得。”
老者的话让石头娘稍微冷静了一些。
“走吧，我陪你去找，这林子我都看了一辈子了，比你熟。”老者说着，便拄起拐杖向前走去。
石头娘赶忙跟了上去。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内一区已经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倒是不断有人逃出去……”老者边走边问。
“嗯，是……我是从内三区来的……”石头娘回答道。
“你也别着急，这地方也不算太大，走一会儿就能绕一圈……”老者说。
“嗯……"石头娘看着四周，依然有些焦急。
突然，石头娘发觉左前方地面上的有一个人影，她急忙往前跑了几步，直到清楚地看到地上躺着的确实是自己的儿子。
石头娘看到眼前的石头，眼泪差点没忍住，接着就准备去扶石头，此时却被一把拉住了。
“等等！别再往前了！”老者大声地说。“看看你的脚下！”
石头娘一愣，低头向下看去，发现是那条红色的界线。
“跨进去就危险了……你拿着我这根拐杖，钩住孩子的衣服，看能不能把孩子拉出来。”老者把拐杖递了过去。
石头娘接过拐杖，小心翼翼地钩住了石头的衣服，轻轻地把石头从红线内拉了出来。
刚把石头抱在怀里，石头娘就大声喊着石头的名字，而石头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动静。石头娘看着一动不动的石头，大声哭了起来。
“先别哭了，先到我家里来歇歇吧，看看孩子有没有事。”老者说道。
石头娘这才抹了抹眼泪，把石头抱了起来。
到老者家待了半晌，石头依然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和心跳都还在，只是好像沉沉睡去了一样一动不动。
“老人家，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一直醒不过来呢？”石头娘向老者问道。
“可能……可能是因为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老者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片森林可以把人的记忆统统吃掉，记忆已经没有了……”
“老人家，你有什么办法能救救我的孩子吗？求求你了！有什么办法吗？肯定有什么办法的，肯定有……“石头娘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者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破旧的并没有放几本书的书架旁边停了下来。老者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书，翻了一番后递给了石头娘。
”这本书是我的祖辈们写的，因为住在这，所以写了很多关于林子的事情，记录下来，也是为了防止忘掉。“老者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刚才又翻了翻，里面确实说到了一种方法，但也是前人的猜测，没有人尝试过。”
“有办法对吗！什么办法？什么办法？”石头娘赶忙问。
“按照书上的记录，在这座城的外边，那里的人的记忆是不受时间限制的，记忆的时间会很长很长。而在这座城市的中心森林里，记忆的时间又是很短很短，短到零。所以，如果两者中和一下，也许，事情就会得到解决。”老者慢慢说道。
“我……我没有听太懂……您的意思是？”石头娘有些不解。
“就是说，把孩子抬到城的外面，也许，孩子会醒过来，但是……”老者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石头娘急忙问。
“如果这种猜测是错的，那么孩子会死在外面……就算孩子会醒来，他也不能再进入这座城的区域了，这一点要切记。”老者接着说道。
“这……”石头娘陷入到了犹豫之中。
“不过，如果就这样下去，孩子醒不过来，不吃不喝，也撑不了几天……”老者说道。
这句话提醒了石头娘，也使她下定了决心。
“好，我们去，只要能把石头送到外面，不管什么苦我都可以受。”石头娘坚定地说道，“我这就出发。”
六
遗忘之城并不是一座大城，所以从中心区域走到外围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两三天的时间就足够了。但是困难在于，如何通过路上那两堵正在修建的围墙——内区与中区之间的、以及中区与外区之间的围墙。如何顺利穿过这两道屏障，是路上急需解决的问题。
在内区前行的时候一切都还顺利，虽然需要背着石头，但石头年纪还小，而且并不重，所以石头娘并没有感到十分累。走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变暗了，石头娘在路上买了一些吃的，又找了一家旅栈住了下来。一夜过后，石头娘又踏上了这条未知的旅程。
在上午没走多久，石头娘就看到了第一道围墙那高高的轮廓。走进了才发现，墙壁是由砖头垒成的，大约高三米左右，外壁上抹满了水泥，有些地方水泥比较浅，露出了红色的砖头。
石头娘背着石头在墙壁旁走来走去，想着过去围墙的办法。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到左手边的一阵喧哗。扭头望去，只见一些劳工模样的人正在走来。他们聊天的说话声也被石头娘听进了耳朵。
“都建了这么久，还得两三天，真是……”
“对，我看那口子的长度，起码要两三天。”
“大家再坚持几天，马上就结束了……”
口子？难道是这道墙的口子吗？对！墙应该还没有修完，还有缺口在！石头娘这样想着，马上朝劳工们来的方向走了过去。果然，刚走了十几分钟，石头娘就看到了那个大约十几米长的缺口，恰好周围没有什么人。石头娘扶了一下背上的石头，赶忙穿过了隔离墙，进入了中区。
中区的路其实更好走一些，泥土飞扬的路少了很多，路大都很平坦。周围的房子都很漂亮，和内区的比起来，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居住的房子。但是狗子娘也没有心情去观赏周围的风景，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奋力赶路，好快点走到城的边界。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天的黄昏时分，石头娘又来到了另一座隔离墙的脚下——最后一道屏障。石头娘想着没准这里也有一个缺口可以通过。于是她便围着墙壁找了起来，谁知道走了快一圈了，都没有找到任何缝隙。石头娘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把石头轻轻放了下来，自己也坐在了墙根。
没有了缺口，那就只能翻过这堵墙了。石头娘看着旁边的墙壁，暗暗想着。她翻了翻自己随身的包，找到了一条带钩子的绳子。
等到天色黑尽的时候，石头娘先把依然昏睡的石头绑在了自己的后背上，然后就开始找合适的位置去固定铁钩。尝试了几次，终于把铁钩固定在了墙头上，然后开始拉着绳索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刚跨上墙头，石头娘就听到了墙下的吼声：
喂！是谁在墙上？是谁！赶快下来！
石头娘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差点从墙上摔下。定了定神后，赶忙顺着绳子开始向墙下移去。一边向下移动着，墙那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嘈杂，快挨到地面的时候，石头娘因为害怕有人追过来一咬牙直接跳了下来。随即而来的是脚脖处的一阵剧痛——扭到脚了。但石头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咬着牙奋力向前走去，好快点把那些人甩开。
勉强走了十几分钟，身后的嘈杂声终于变小了，石头娘松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脚脖，感到明显肿了起来。但一想到前面就到城外面了，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能获救了，心中又是一阵欣喜。
石头娘喘了几口气，趁着夜色，又接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道白色地界线，旁边写着几个大字：遗忘之城界，越界危险，请远离此线。
此时，石头娘拿出了口袋里的一张纸条，那是老者在她出发前写给她的。这一路上，这张纸已被她看了无数次。纸上写了两行字：
你不可走出城界。
孩子如果在界外醒来，切不可再返回界内。
石头娘又默念了几遍纸上的字句，便把石头从自己背上放了下来，然后咬了咬牙，伸出双手把石头朝界线外轻轻推去。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每一秒都如此的难熬。石头会醒来吗？不会出事吧？一定不能出事啊……这些念头此时正折磨着石头娘的内心。石头和石头娘两人虽然只有一线之隔，但石头娘却感觉自己离儿子如此遥远。
突然，石头娘看到石头的眼皮动了一下，几秒钟后，石头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石头！石头！你醒了！”石头娘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苏醒的石头感到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像，但母亲的声音又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娘，咱这是在哪啊？”说着，石头就要起身。
“石头，你现在在城外，千万不要跨进这条线，千万不要进来，不然会有生命危险！一定要记住！”石头娘以为石头要走进来，急忙说道。
“嗯嗯……我知道了娘。”石头看着眼前的母亲焦急的神情，急忙点了点头，“咱们怎么到这了，我不是去那片林子了吗？”
“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石头娘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石头看到母亲突然昏倒了，大喊了几声，母亲也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下意识要去搀扶，但猛地想到母亲刚才的话：不能跨进这条线！便收回了刚迈出的脚步。
无奈之下，石头只能大声呼救。喊了半天终于等来了几个路人，几个路人刚开始只是去扶起石头的母亲。等到他们察觉到石头此时正站在城界之外，并且安然无恙的时候才大吃一惊，于是匆忙去叫来了更多的人，城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像看到奇迹一样聚集在这里，聚集在第一个安全离开遗忘之城的人的身边。
七
事情的结果正如老者所说的，石头恢复了正常。而且不仅如此，石头也重新拥有了年幼时的记忆，他的记忆从此不再受到时间的限制，也不用再为失去记忆而痛苦。她在这些宝贵的回忆中再一次看到了父亲的面容。石头的母亲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劳累饥饿才晕倒了。经过几天的调养也恢复了正常。之后，石头的母亲也离开了遗忘之城，在外面与自己的儿子重新团聚。
遗忘之城的人们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这种可以安全进入城外的办法。于是大批的人们离开了遗忘之城，城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之前修建的隔离墙也被废除，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后来，遗忘之城中的最后一个人也去世了，二十四区也变得空空荡荡。建筑在慢慢地倒塌，土地也在慢慢地荒芜。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遗忘之城，这座关于遗忘的城市，也渐渐地被遗忘在了漫天的风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