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对着镜子往脸上涂一层又一层的粉底霜，用棉扑绕着圆圈轻轻拍打，然后开始描上重重的眼线，她有一双小鹿一样雾蒙蒙，黑洞洞的下垂眼，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半轮明月，点上深棕色的眼影，用手指轻轻晕开，再抹上鲜艳的口红，她的妆容永远是浓烈的，遮盖住本该有的童真与迷茫。

放下头发，她开始对着镜子端详自己，这个自己开始让她无端的厌恶起来，虽然她仍旧是好看的。

今年就过二十三了，其实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过了十八岁生命就开始一直走下坡路，不像男人，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可以愈加有魅力，女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年轻貌美，美丽也许可以通过各种方式留驻，青春却抓不住，如同奔腾的江流稍纵即逝。

二

电话铃急促促的响了起来，不用接就知道佩瑜，两人以前曾在同一家广告公司共事，后来佩瑜辞了职做了自由职业者，而因着共同爱好两人还是保持着联系偶尔会一同看看画展，听说最近开了家花店便热情的邀约她前去观赏

拉开窗帘推开偌大的落地窗，阳光便泄了进来，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停在了门口院子前的过道里，佩瑜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拼命向她挥手示意。

她换上一件墨绿色长裙，长发轻轻一挽便走了出去，，坐上了车才发现驾驶座上是个陌生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干净的西服深邃的五官，他向她微笑致意，笑起来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让人如沐春风。

“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男朋友？”她打趣道。

前座的二人相视一笑，没有应答。

男人将两人送到了花店便匆匆离开

花店装饰的很美，里面还开辟了一个独立的空间用来教授插花，后面连带一个小花园种了蔷薇，茉莉，还有一簇一簇各种不知名的小花，两人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好不惬意，而那时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是有家室的，佩瑜不过是他的一个情妇。在佩瑜口中，这个男人具备完美先生所需要的一切品质，高贵优雅，有着显赫的地位和出众的外表，弹得一手好琴，走过大半个地球，更重要的是，他有着透彻人心的洞察力，永远知道你想什么和要什么

“他这样的男人本来就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我并不奢望能拥有全部的他，只希望能成为他最爱的那一个。”

她笑了，更像是象征性的牵动嘴角，不再做多余的追问。

四点过后，佩瑜开始准备她的插画课程，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

四点半的阳光很柔软，她望着对面月季丛里冒出的几朵粉紫色的野花发呆，她很喜欢这样的颜色，几分神秘，几分娇俏，几分野性，大概人都会喜欢跟自己有着相似性的事物吧。

“这种花跟你的气质很相配。”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方才如梦初醒的转过头，一眼望到了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谢谢，我很喜欢这花，可惜是不知名的野花。”她感叹。

“就是不知名才吸引人，因为它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也就不那么容易寻得。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永远是珍贵的。“

她莞尔，低头瞟见了那副银光闪闪的腕表又抬眼看了看他梳得齐整又有风度的头发，心忽然抽了一下，不再说话。

三

天阴沉沉，灰蒙蒙，一片雾霾笼罩这座城市

从画展厅出来，一阵阵阴风袭来，她裹了裹单薄的披巾，抱着一卷画布往前走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她身边，摇下来的车窗透出驾驶座上熟悉的脸，

车停在了展馆侧门，然后远远的看到里面走下一个明艳的女子，花稠旗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绽放的牡丹，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她自嘲般的笑了笑，不再看那片艳丽的风景，加快脚步继续前行......

风似乎更大了些，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她正寻思着去哪儿买把伞却听到一阵轻轻的喇叭声，转身看到黑色轿车慢慢停在她面前

“不介意的话，让我送你一程吧？”他伸手打开了车门，

她不再迟疑，带着半分冒险的情绪坐到了他身边。

“想不到过了这么久顾先生还记得我。”她笑望着他，带着一丝丝嘲弄。

“我记性总不至于这样差，况且莫小姐也不是个容易被遗忘的女人。”

车在风雨中匀速前行，坐在宽敞的车子里她却意外的感到闷热和拥挤

他瞟了眼她手中的画卷，“听说莫小姐也算半个艺术圈里的人。不知能否一睹风采。”

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是业余画手而已，别见笑才是。”她展开画轴，露出一个黄昏下坐在窗台上对着镜子梳头的女人的侧影

“有趣，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画作。比许多艺术家都独特的一点是，你的画里情绪性和故事感很强。”

“哦？”

“在我的认知里，一幅画的独到之处，不在于它用了多么令人叹为观止的技巧或是多么生动逼真，而在于每个人都能从中解读出故事和内核，画者的或是自己的。”

“你能读出我的想法？”

“我有自己的一套解读方式，至于那和你要表达的是否一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

她轻颤了一下，继而带笑的看着他说

“也许你是对的，但你做的并不总是对的，比如现在，你既没有问我要去哪儿也没有往我家的方向走。”

“放心，我会送你回家，只是想先跟你一起迷一下路，我知道你是愿意的。”

“你哪儿来这样的自信？”

“难道不是吗？”他伸出手搭在了她肩上

“大概是吧。”她偏头靠在了他肩上。

车在雨中加快了速度，山河树木都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迷迷朦朦，如梦似幻，说不定这本来也不过是场梦吧

偶尔迷一下路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能找的到回家的路就好。

这是爱情吗？

倒不如说是征服欲，一场优秀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之间的博弈。

这种感情要在他们彼此更进一步了解的时候终止，大概也不会再有更熟悉的机会。

她对他的其他女人毫无歉意，因为她们都知道他的不可信与不可靠

她也不为自己感到后悔，因为她知道如果他像其他追求者一样卑微纠缠，她大概会很快失去兴趣

玩火的小孩，总是为了贪恋火焰的温暖炽烈，而宁愿忍受幻灭的悲哀。

不要问这是不是爱情。

不要问当火苗熄灭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