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并非一个特殊的缘由我不会选择在夜晚一个人出门,陌生城市清冷的夜色能把人消融肢解。假如我们都是街上的游魂,那我们就该选择一个适合飘荡的地方,而不是在拥挤的人群中被嗅进肮脏的鼻孔。或者你足够幸运,找到一个愿意和你做爱的姑娘,一个愿意让你把精液射在脸上的姑娘。那么陌生人,我为你祝福或哀悼。你能在这世界上找到一个游荡下去的理由,尽管它卑微和肮脏。
我常常习惯性地介于卡夫卡和村上春树之间,一边是孤单却又强大,用平常地脆弱在夜晚对世界投以悲悯的眼神;一边是超脱却又恐惧,凌晨四点钟从床上爬起来,在太阳和月亮之间的那片天空下审判虚伪的自我。只有当天空真正寂静无声时,我才会让蚂蚁成群结队地掠过我的裸露的身体,慢慢侵蚀我最疼痛柔软的地方。假如有人来安慰我,我就把灵魂投递到海边,坐着或者躺着听听海涛。
我宁愿空虚的度日,也不愿相信处心积虑的人精心编织的童话。十八岁的出门远行,为了摆脱宿命安排的逃亡,任何一个关于少年独自闯入世界的故事,从来都是悲伤和虚妄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夜半撞车》乃至《海边的卡夫卡》,无论其怎样对痛苦进行消解,无论其怎样尽力地传递着丝丝的希望,我读来都是阴郁的。村上春树从来都是一个狠心的人,他所安排的命运比俄狄浦斯还要残酷,当弑父娶母成为你灵魂上所带的烙印,宿命就会通过梦境,借由超现实的力量来实现。最后这的关于孤独的绝望还要用一种消极逃避的方式来消解,并给你一个这一切都并非你所为的理由作为出口。个体对于世界从来都只有挣扎没有对抗,纯洁只是一个禁欲主义者拿来为丑恶掩饰的面具。
有时候我喜欢看人的眼睛,看两双倥偬的眼神相互投递好感或敌意。我怀疑眼睛的作用,它太虚伪和善变,所以我也渴望做一个养犀牛的人。我见过一个让我至今念念不忘的姑娘,她是没有眼睛的。他独身一人坐在公园外的长椅上,长椅对她来说可以是一张床,一架秋千,一只马匹或是一件用于漂洋过海的破旧大衣。她那时坐在上面,身上带了晾晒好的鱼干和腊肉,去无名之地拜访无名之人,献上她的一缕短发或是依旧残存未灭的烟卷。当我看不到一个人眼睛的时候,我就选择看她的灵魂,看她的指尖是否也碰过冰冷刺骨的海水,看她是否也在绝望时选择孤独的呻吟。我像一个不经世的孩子一样,为陌生人保持纯洁。正如海风会馈赠风中失落的灵魂。
“众神创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带着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
我似乎每天都能看到一个卑微的银行职员,每天只在家和工作的地方来回穿梭,闲暇无事时就把自己锁在狭小的阁楼上,并用鲜花来掩盖懦弱向姑娘求婚。夜晚的时候,他会悄悄地点一盏灯,写关于甲虫的悲伤故事,建悬浮在半空中的城堡,在属于正常人世界的门外扣门。另一个无名无姓、无牵无挂的人,拼命的装作正常的模样,有时候在被雪掩罩的天空下,清洗着独角兽的头骨,漫谈着世上最无趣的话题;有时候坐在酒吧里,对着猫咪神经质地呓语。
叔本华说,人生如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晃。我们又该为哪一项选择死亡。
人类做过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提早熄灭了卡夫卡床榻前的那团火,使他无法作为一个普通的孤独者安然离去。又不得不被人当作小丑或英雄,在世上像木偶一样为某种特定的意义存活。当我行走在冷寂的夜里,所感到的也无非是像卡夫卡孤身坐在海边时那样,怅惘和迷茫,等待着一阵海浪能在适合的时机把自己带走,一如坐在秋千上被吹向大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