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儿子去爬梅沙尖，下山的时候遇到几个年轻的姑娘正有说有笑地往山上去。与她们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我不禁脱口喊了声：“芳！”

几个姑娘闻声都停了脚步向我看过来，我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颇为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几位小美女，我认错人了。不过这个妹妹跟我同学真是长得太像了，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没事的，阿姨，再见哈！”几个姑娘冲我友好地笑了笑，挥了挥手继续往山上走。

我站在那里目送着几人离去的身影，心头突觉一阵恍惚。

“妈！”已走出几十米远的儿子发现我没跟上，三五步就跑回我身边，眼里多有担心，“怎么了？”

我迅速稳了下心神，笑着对儿子说：“没事，咱们继续走吧。刚才遇到个姑娘，让我想起了高中时候的同桌，她们俩长得太像了，就如同复制粘贴一般。”

“那么像啊！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她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子宫癌。”

说话间，记忆的大门突然就打开了，尘封十多年的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在心头。

1983年秋天，高二文理分班，我和芳都被分到文科班，而且还成了同位。

初次见面，她高高瘦瘦的，大眼睛，双眼皮，鼻子小巧且挺拔，樱桃小嘴儿，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就是皮肤有些黑，近前细看，左眼还稍稍有点儿斜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对她的好感。

芳的性格活泼开朗，天真烂漫，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遇事儿一惊一乍的，不是瞪着她的大眼睛哇哇大叫，就是缺心少肺地在那傻乐，用现在话说就是个心无城府的傻白甜。

分班后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Z成了我们的英语老师。那年他刚从师专毕业，我们是他所教的第一届学生。

Z中等身材，人长得英俊帅气，课讲得也好，与我们年龄相仿，很快地就与同学们打成一片，俘获了一众少男少女的心，芳便是这其中的一员。

渐渐地我开始察觉到，芳对于英语课表现出近乎狂热的热忱。在每一堂英语课上，她都充满活力，热情洋溢，积极举手发言，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流露出对某人的无尽崇拜与钦慕之情。而她的英语成绩，则如喷气式火箭般迅速攀升。

我是走读生，在校时间不长，后来陆续从同学们的议论中获悉她常去英语老师那里请教问题。当时我倒没多想，对所有的老师都是百分之二百的信任的。

再后来就有了些异样的声音。为此我隐晦地劝了她几次，让她上课时多少也收敛一些，免得对她、对老师都产生不好的影响。她虽然答应得痛快，但到了课堂上却是依然如故。

屡劝不成，我只能作罢，只是暗自为她担心，她这样看不清形势，以后免不了要吃苦头的。

那年的高考她以几分之差落榜，去了一所乡下高中复读。第二年考入省内一所财经大学读了三年财会专科，毕业后分配到我市职教中心当老师。大概有四五年的时间，我们一直没机会见面，对她的情况我也是了解甚少。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了与母校一路之隔的九中，去报到那天，在校长室遇上了Z老师，他居然也是去报到的。

他怎么会来九中？要知道那时的九中刚刚起步，在全市所有高中里的排名可是倒数第一的。

记得大一那年春节放假时，我跟同学们一起回校看望老师。在Z那里听说因我们班高考英语成绩突出，他得到学校嘉奖，接手新生并担任了班主任。

那时的他说起这些可是一脸的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现在咋就来了九中呢？

很快我就听说，他在担任班主任的第二年，与班里一女生关系暧昧并致使其怀孕。最终那女孩被劝退回家，他则被调离原学校以示惩戒。

心中曾经的崇拜瞬间坍塌，没想到Z老师竟至如此龌龊下流！

之前参加同学聚会就听说芳已跟Z确定了关系，他这样做怎么对得起芳？芳知不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做？

后来听芳的大学同学说，芳在听说那件事后跟Z提出了分手。当时有个公安学校的老乡一直在追求她，两人也交往了一阵子， 不知为什么最终也没成，弄得那个老乡挺伤心的。

那老乡是先生的同乡也是同事，人长得不错，关键是人品好，工作干得也好，去年刚从刑侦大队长的位置上内退，比Z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那个傻姑娘，当年怎么就中了Z的迷魂药，最终选择了弃明投暗。

他们结婚时，没邀请任何一个同学，包括既是同桌也是同事的我。也不晓得他们过得怎么样，但是Z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却很难让我有太乐观的推测。他真的太作了！跟组里几个男男女女搅在一起，关系乱得要命，整天上蹿下跳，弄得整个英语组正不压邪，乌烟瘴气。

结婚一年多，芳也调到了我们学校。那天开校会，我俩坐在一起。她大腹便便，已临近生产。她剪了短发，脸看上去没什么肉，昔日的神采飞扬已被一抹沉郁与黯然所替代。

“我就是要看他到底能作到什么程度！”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怒意。昔日不谙世事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心有万千沟壑的怨女！

我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满是心疼地抱了抱她：“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产假结束后，她没回学校，Z不知啥时也没了踪影。原来他俩辞了职，先是去了家外贸公司，后来又去了经济开发区，与Z的兄弟合开了一个草编制品厂，专作外贸出口，生意做得不错。

之后她消息的渐渐地少了，同学聚会也不见她参加。听说她儿子很优秀，考了很好的大学。

再后来同学聚会，就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芳因子宫癌已经于半年前去世！

同学英跟芳同村，两人一直有联系，也只有她知道芳的一些情况，包括芳的病。她说芳这些年一直很郁闷很痛苦，总觉得没脸见同学们。诸多的苦憋在心里无从诉说，时间久了怎能不积郁成疾？

听说芳去世的消息时，英第一时间给Z打去电话，问他为什么不通知同学们去见芳最后一面。他说芳不让打，她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最不堪的样子。

那天，在座的同学都很难过，毕竟芳是我们班里第一个离世的同学。大家一致认为，是Z害了芳，如果芳当年没嫁给Z，今天她一定会幸福地如当年那般神采飞扬。

芳，亲爱的同位，十多年不见，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一定会很好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