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父亲手术已经2年了,手术那刻,医生拿出切出来的东西,对我说余生三到六个月吧,已经转移了,肝脏上面都有了,像种子发芽一样;看着医生手上那一团东西,除了生理上直觉的恶心,剩下就是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是父亲?为什么就没得救了?他才不到50岁,为什么是我们家-----一连串的为什么,我和11岁的弟弟在手术室门口抱头痛哭,不敢将消息告诉在病房等待中的母亲!就那样,这个大秘密被小小的我们隐埋在两颗小小的心里,彼此安慰彼此依靠-----
父亲从手术室出来,身上插满了管子,人还没有清醒,他含糊的口齿不清的询问:我--身上--肿瘤切干净了--没有啊---大家都一致说:手术很成功,没有转移,已经切除干净了,很快就康复了-----我不记得当时周围的人,医生,甚至自己嘴里说了些什么安慰父亲的话;但是心里,却堵得透不过气!
手术第三天吧,父亲身上依然还插满了管子,手术花光了原本计划给我上大学得一万多块钱,21岁的我,依依不舍,万般不放心,而又不得不赶紧回深圳,想办法赚钱!养活自己,也养活这命运多拽的一家人---
老天待我总是亲厚,回到深圳,我很顺利的换了一份有底薪又有提升还包吃包住的一份工作,当初的我,好满足好开心!也下定决心让自己能够在这里留下来好好干!记得面试的那天,问我会电脑吗?会!会英语吗?会!回答得坚定而自信,就这样很幸运得,只能勉强敢开口,并且只找得到电脑开关机按钮的我,就这么被包容的进来了-----开启了我14年的职业生涯,经历了生命中无比精彩绚烂,又倍加艰辛的一段历程-----
2004年,父亲始终不放心只身在深圳的我,甚至过年也从不回家的我,他坚持要来深圳看看,看看我的工作,也想看看从来不曾见过的大海!尽管依然不宽裕,帮父亲订了张机票,他便背上一大包皮蛋和母亲连夜炒的花生登上从来不曾坐过的飞机来了!已经不记得父亲到达的情形,肯定是坐公交车去接他的,见到我以后;他说后悔死了,在飞机上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以为是要花钱的----父亲更清瘦了,见到我,那个兴奋劲儿---
记得当时我们租了个单间农民房,三楼还是四楼,已经没太多印象了;所以只能临时在楼下给父亲租了个单间,既不是旅馆,也不是民房,一床一椅-----无论父亲还是我们,都觉得很好!很满足!在那两天,父亲和我聊了很多很多,印象很深的是告诉我那个年代,怎么娶到了优秀的母亲,怎么有的我,还有对弟弟将来的期望----那时候的他:简单的希望我能安稳一生,尽可能的孝顺母亲,而弟弟,他的期望是将来做个上门女婿吧,这样或许对弟弟将来更好-----
对于我,走过半生,最安宁的一刻,便是与父亲和林一起聊天的中午:大家聊得很多很长,而我靠在墙上睡着了,流着口水,睡得安稳由深沉---那么幸福得睡感,在后来得日子中,再也没有过了------
在深圳得几天,带着父亲逛东门,去大梅沙,游泳,吃小吃-----各种拍照!记得在海边,一边吃方便面,一边吃超市买来得泥鳅,父亲给小姑打电话说他的人生足矣了----印象很深的是,回程中,我们坐的那躺公交车,堵车好严重,我们一直站着,癌症已复发的父亲根本扛不住,一直痛苦的靠在车靠背,后来找到一个好心人让坐,他才稍微舒服一点-----今天很平常的打车,下馆子,当时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父亲,都觉得是遥远的一种奢侈!
后来父亲还看了公司给我们租的员工房,在小区的那种,我们双双坐在楼下的椅子上,父亲觉得我好了不起,他觉得好骄傲:女儿这么棒!那段谈话----父亲试探性的问我有存款吗?具体怎么回答的,已经忘了----多年以后,母亲不经意的告诉我:父亲为我骄傲,但是我却也深深的伤了他,我并没有为父亲的病尽力-----在父亲看来,这个女儿能干,优秀,却也心狠-----是的,直到今天,这个问题也依然重复的问自己:为什么可以那么理性?那么刻薄?仅仅是因为医生对于绝症的判断?还是因为真的太穷太穷了?那么早的就放弃了给父亲进一步的治疗!
依稀记得,那时候应该有1-2万的存款,对于这笔巨款,承载着一家人后续生活,当时的我,可能就是这么没安全感又不够自信的一种定义吧!但在父亲心里:可能就是永远也无法原谅,永远也想不通,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什么不给他全力以赴的治疗----直到生命的最后,父亲都不知道,两年前手术的那一刻,他的病,便已走入绝境!希望父亲能够原谅当初女儿的懦弱与无能!
深圳之行,父亲既开心,也失落!坐上了飞机,看见了女儿;女儿已不再是他心中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