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悠哲
近日，细读汪曾祺先生的《人生草木》，七辑四十七篇短文，篇篇精巧。有话一树一花的浪漫，有歌一鸟一虫的可爱，有写一事一物的悲喜，亦有拾一句一语的写文心得。每一篇读后都感文字生香，词语含情。
平凡的事，直白的话，朴素的句，像似在记叙一段段记忆的慢时光、旧情境。缓缓的，慢慢的，静静的，像山泉在四季更替中流转不停，触摸着心底的软，打湿眼眶的雾。
读先生的文，无须刻意地正襟危坐大声诵读，只要一束时光清浅。信步由书，随着先生缓缓流动的笔调，探出头来寻陈年旧事。若行走在江南风正好、雨不稠、花正开的小巷里，那份岁月正青春、不苍老的内心会浮动起来，在心塘里舒展地漾出涟漪。
灵魂从《人生草木》经过，悠然如春风，不紧不慢，吹开着最美的心情，整个心事、心怀、心境，便会绽放着那份属于人间、属于自己的静好。若撷一朵花香，于孤独寂寞处看云观澜，馨燃了干涸的眼睛；若品一杯茶茗，于喧嚣都市中静安一隅，涤荡了迷昏的心灵；若沫一缕暖阳，于寒冷萧瑟时逢光渐暖，丰腴了消瘦的笑容。
慢细品读，日常生活的人、事、物、趣，无处不在。平凡、平常、平静、平和地撑起了先生的文字，立体而多彩，细微而多姿。这些日常沁入心灵，细雨无声，却心中含情，酌一杯，满口生香，满心欣喜，也许这就是大师无形的行文境界，大声希声的抒意风骨吧。
1）平凡——草木葱笼中，人间有诗意
《人间草木》一书，没有催人泪下的大事件，没有恢弘豪壮的大场景，没有纵横捭阖的大角度，整部书中写的都是些生活的小事或很平常的景物。像似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平凡的抬眼可见，俯首可拾。但就这些平凡的物与事，带入感很强，它轻轻地、悄悄地、静静地走进内心，若露珠于晨间草木，湿润，透明，友好。
《人间草木》第一大章写的是作者童年的花园、儿时的风景与美轮美奂的四季轮回。“巴根草,绿茵茵。唱个唱，把狗听。”在先生笔下，一只天牛，一朵蜡梅，一树葡萄，一个花园，都是那么柔美，可爱，鲜活。先生用自己的笔与心，在歌唱童年的自由、快乐、无忧，和对人间一切美好的向往。
这，让我想起萧红的《呼兰河传》，她同样描写了那段幸福而快乐的童年，狗尾草当稻穗捡的趣事，经常喜欢捅破窗户纸的顽皮，大后园作童年乐园的欢乐，若一幅童真七彩画，美丽斑澜，那浓浓的思乡情跃然纸上。
人间平凡，人生平凡。但人间与人生细微处，都有美丽的风景，若先生笔下的四季、文中的草木，充满着诗意情境。
我想，童年的快乐与自由，源自于内心无尘、天真无邪。我们长大了，在物质丰厚、文化丰富、生活丰盈的今天，为什么很多时候不快乐？不高兴？或许内心在忧郁、内心在占有，在得与不得中总有些不甘心、不死心，在匆忙于喧嚷快节奏的生活中迷失了自我。
何不，偶尔停顿一下匆奔的步履，回头望望走过的路。虽然大多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的，或许这才是一曲美妙的歌。看看前行的道，虽然前途未卜甚至云雾漫天，或许会逢上柳暗花明的仙境。
这，便是先生笔下“他的一切都是诗”的读后洞明。
2）平常——草木清香里，人间生烟火
《人间草木》有浓浓的生活情境，有鲜活的生活情趣，有纯美的生活情感。读后，无论你在意不在意，让人暖暖地感受到生活的那份妥贴与慰藉。平常的生活中，若母亲从柴火灶里，熨温一碗浓厚的豆香，清香、朴素、淡然、甘甜，让人的味蕾无处可逃。
《四方食事》，收集录了先生所品尝过的各地特色美食，读了让人不禁垂涎三尺。高邮端午鸭蛋的柔嫩细油，昆明汽锅鸡的鲜嫩爽口，云南宣威火腿的熏味纯正，昆明尚食蒸菜的滑润晶莹，在先生笔下烟火生香，若看到一道道美食端上桌上，勾引着人们的目光。
还有那些各地常见的蒌蒿、枸杞、荠菜、马齿苋，先生以人喻菜让人忍不俊地想笑，以诗说菜让人更添知识，以域做菜让人对当地民俗多份了解。
每地都有各富地方特色的美食，这些美食正繁华着人间烟火，飘进寻常百姓家，那被烟火焦灼的门楣，正在时光清浅处，让人记忆复活，留连回忆与舌尖相遇的缱绻，那份美好与欣喜多么酣畅。
平平常常的食物，让人闻到了一缕缕草木清香，这正是人间烟火气，滋长着一代代人的成长。虽然，现在满街充斥着麦当劳、肯德鸡、星巴克的味道，但那传统的美食依然是我们心中故乡的味道，那些习以为常的菜疏依然是母亲灶台边飘出豆香的怀念。
故乡渐远，当炊烟升起时，想念依然。
3）平静——草木无声处，人间见真情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先生在《冬天》的开头这样写到。这八个字，读后让人温暖，让人感动。
先生描绘了一家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闲谈夜话的画面，很生动，很温暖，画面感极强。闭上眼睛，让人回想起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盏昏暗的灯火点亮着一屋光明，一家老老少少围炉而座，说话者，倾听者，还有呀呀学语的孩童在嬉笑，围炉亲切而温馨。
先生让平静的文字灵动了起来，静中显情，静中显爱。这份爱是对人间之爱，这份情是对世间的情，爱与情灌注的世间草木万物，才会不断地随着四季、人性、风俗不断地跳动着，抽枝发芽，葱郁人间。读着那花、那草、那园、那桥、那雨都那么鲜活，让人触手可及，让人如入此境。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从《昆明的雨》一文中，仿佛让你看到这雨若雨雾中走出的妙龄少女，明眸吟笑，妖娆款款。让人感到逢上昆明的雨，就是最好季节遇上最美的佳人，天作人合，此情可眷。
“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一个“睡”字，让人联想到葡萄的睡姿百态，白雪若被子那样盖着，厚实，温暖。
草木知心，人间有情。《人间草木》中描写大自然的花花草草很多，大多都以拟人的笔调来写，以草木喻人喻事，深刻地表达了作者对生命的挚爱，自然的热爱。并从小处着手，小中见大，刻画草木的不屈、执著、绽然、从容的心态，这何尝不是对乐观向上精神的礼赞与讴歌，值得我们敬仰与学习。
4）平和——草木更岁时，人间度清欢
人生，都会有悲欢离合的痛，都会有厄运磨难的苦。而对待它的方式不同，决定着我们心态与情境。
先生在《联大岁月》、《师友相册》中，记叙了在西南联大的七年生活片段。那段岁月正是国难当头，河山风雨飘摇，先生曾在西南联大时被日本轰炸时，失去过一个母亲、一个继母。其中内心悲愤与痛苦，可想而知。
面对这些苦难，先生用生动、朴实的笔调写下了《平淡人生》这一章，用一个讲述者身份把亲历的事件，平和地道出，但平和的话语中，难掩对重整祖国河山的忧心，没有华丽词藻却胜过一篇伐敌檄文。
先生在《人间草木》中说“世间最为普通的事物，平中显奇，淡中有味”。
平和来自内心的从容，平和源自灵魂的清明。经历人间世事，看遍人间草木，繁华喧嚣中走过，大悲大喜经过，把人生的这些磨砺打进内心仓房，让它沉淀，发酵，酝酿，便是一杯透着岁月沉香的米酒，与人间草木共清欢。
面对挫折与磨难，面对不公与世俗，应不断坚韧自己内心，不断挺拔自己意志，于乐观中激发向上、向善的力量。
谁言草木无情？枝上叶落泪沁心。
从这书中，让人感悟到，一圈圈的年轮记忆着聚散更替，留痕有声；一次次的蜕变脱却了旧我桎梏，化蝶有梦；一株株若草木般生成的美丽梦想，成长有力……
悠哲/写于2020.11.10于旅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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