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解危难,大善医灵魂。
——题记
正午时,亨泰酒楼。
魏老爷魏宗昌吃过饭,本就大热天,加之吃饭速度快,身上那一袭薄衫背部已湿透,紧贴在身上,花白的须发上能看到晶莹的汗珠,那一双蓄着精光与睿智的眼睛让瘦屑的脸有了别样的神韵。
魏老爷坐在北墙角那一桌漆明发亮的条凳上,禁不住晃动青蓝色宽大的衣袖,扇风纳凉。一会儿功夫便困意袭来,哈欠连天。
“老爷,你歇息一会,我招呼着。”书童小六子自打15岁那年父母双亡,魏宗昌观其聪明伶俐,便收其做书童伴随左右。小六子是最懂老爷的。
困意上来,魏老爷背靠墙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周围的嘈杂声丝毫不影响魏老爷饭后的酣睡。轻微鼾声从鼻孔里有节奏地跑出来,跑出抑扬顿挫的调子,惹得其他客人都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酒楼外大杨树上的知了声响破了天,酒楼内吃饭的、闲谈的、猜酒令的……弃炎热于不顾,各行其是,好不热闹。
“小二,上坛好酒来,快点,这鬼天气,热死爷了。”高嗓门随着身体带来的那股风,一下惊醒了昏睡中的魏老爷。
魏老爷睁眼一看,只见一赤发似霞,根根树立,剑眉浓黑、豹目含怒的黑脸大汉长驱直入,一阵风似的旋坐在邻桌边。
最刺眼的是黑脸大汉搭在桌边的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只又粗又亮的银手镯。
魏老爷不看则已,只一眼便浑身一个激灵,霍地站起,连同旁边的小六子也紧张地一下站起,攥紧了拳头。
只见魏老爷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他强按耐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伸手按在小六子右肩上,两人目光交汇,魏老爷摇头示意别出声,继而两人缓缓坐下。
终于见到了,终于见到了,三年多的明查暗访,三年多的苦苦寻找,终于看到了。
魏老爷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的思绪飞快地旋转着,他要怎样做才能把他的银手镯拿回来?
这对银手镯不是一般的手镯,是当年自己告老还乡时,皇上念及自己为官多年不贪不腐,两袖清风,便赐下一对藏银镯,单是银手镯没什么昂贵的,昂贵在每只手镯内都藏有36颗南海珍珠。
魏老爷也就带着这对银手镯回到了家乡豫灵西川。三年后唯一的小女儿出嫁,魏老爷把这宝贝当作嫁妆给了女儿,哪成想,就是这对手镯害了女儿女婿。
那是女儿魏灵儿的大婚之日。新婚当晚,宾客散尽,魏灵儿和新郎岳景仪洗漱过后将要就寝,哪知阁楼上一阵骚动。
“贪吃猫又在吃楼上的东西了。不管它了,休息。”新婚心情愉快的岳仪随口说。
“你上去驱赶一下吧!无视糟蹋东西实属罪过。”魏灵儿劝说道。
岳景仪听从娘子劝说,一手握烛台,一手攀着墙根的木梯向阁楼上去。
“当啷、咚……”
蜡烛灭了,屋子一下漆黑一片。
“这该死的猫把蜡烛也扑灭了……”
“郎君,你小心点,我去找母亲拿火柴。”正在整理床铺的灵儿道。
“别去了,黑灯瞎火的,你刚进门不熟悉路,算了,休息吧!明早上再说。父母这时候也休息了,不要打扰他们了。”景仪阻止灵儿。
灵儿觉得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两人摸索着躺下……
“啊!郎君……”
大清早,一声尖叫从西厢房传出。紧接着,魏灵儿披头散发,只穿着单薄的寝装,光着脚从屋子里夺门而出。
公公岳阳川和婆婆王翠莲听到叫声赶紧从上房出来。看到儿媳如此装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灵儿脸色苍白,刚刚眼前的一幕强烈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无法说出一句话,只惊恐地望着公公婆婆,手颤抖地指向自己的房间。
早上魏灵儿醒来,身边早没有郎君景仪的身影。灵儿一激灵坐起来,映入她眼帘的竟是丈夫身首分离,地上墙上血迹斑斑的惨烈景象。
“到底怎么回事?那晚上和自己一起就寝的又是谁……”魏灵儿不敢往下想,起身下来床,却看到昨晚上拿出来让丈夫看后放梳妆台上的陪嫁物——银手镯也不见了。几重打击,魏灵儿精神一下崩溃,她跌跌撞撞地不知要到哪里去。
岳阳川和王翠莲急急来到西厢房,王翠莲看到那场景,一下昏死过去,岳阳川顾不上悲伤儿子,赶紧喊人救妻子。
岳阳川哪肯咽下这口气,辛苦养大的儿子,新婚一天便亡命婚房,他发誓要为儿子报仇雪恨。 他随即让下人通知亲家魏宗昌到府上商议。
“赶快上报官府。”匆匆赶来的魏宗昌曾是礼部员外郎,首先想到的是用法律武器制裁凶手。
“可这兵荒马乱的,如果是传说中的草上飞——马啸天,那就完了。”岳阳川不禁有些丧气地说。
“先报官再说吧!”两亲家商定。
时间在煎熬中度过。上报官府已一月有余,官府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魏员外太着急,虽已离职,还是腆着老脸动用关系彻查此事,却也久久未果。最后俩人商量,拼上身家性命也要找到凶手,为孩子们报仇。
从此亲家二人云游四方,不问山川美景,只为探珠寻凶。
三年时光,魏员外访遍方圆几十里所有村寨人家,没有准确信息,只有关于飞贼草上飞的传说。
今日魏员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草寇飞贼。他向书童小六子使个眼色,小六子便悄悄出了门。
“这位英雄,老夫看你定是江湖中人,你可知有个草上飞的英雄?”魏老爷的心蹂躏般难受,可他强装笑颜问。
“哈哈哈,你打听草上飞做什么?莫非你和他有过节?”那黑脸大汉大喇叭一开,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我听说他三年前得了一宝物,世上罕见,你可曾听说?”魏员外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大汉问。
此刻的魏员外内心波涛汹涌,翻腾着滔天的仇恨,他那聪慧漂亮又善良的女儿彻底毁了,女婿丧命,贼人仇家就在眼前,让他怎能不血脉暴涨,仇恨万千。他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嗡嗡的耳鸣。
“什么宝物呀,就是一破手镯,瞧,就是这个。不瞒你,我就是草上飞。”大汉说着举起手来晃了晃。
“还真是个草莽,自报家门。”魏员外吃惊于草上飞毫不忌讳自己的身份。
“你说说它有什么罕见的,这破玩意害得我家破人亡。”草上飞有些生气。
“噢!你先说说它怎么害得你家破人亡了。”
“凭什么我要说给你听,你算哪门子葱。”草上飞露出凶相,恶狠狠地说。
“因为我知道这手镯的玄机啊!”魏员外毫不怯懦。
“好,你待会给我说不出个一二三,看我要了你的脑袋。”草上飞撂下狠话。
“就因这手镯,我母亲哭瞎了眼,非说这是不祥之物,要我从哪拿归还到那,可我就不信那个邪,不听母亲劝说。谁知,没多久,我母亲跌入枯井去世了。”草上飞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像,眼睛竟然闪动着几分悲伤,似乎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
“该你说了。”草上飞立马切换语气和脸色,抬头看着魏员外厉声说。
“好,只是你先要答应我,如果我哪里说错了,还请英雄海涵、饶恕。”
“好,我答应你。”
“你戴的手镯看似普通,其实每只里边嵌着36颗南海珍珠。”
刚说到这里,草上飞立刻取下手镯,使劲晃了晃,感觉并没有响动。于是他想把手镯砸开看看,便顺手拿起店家墙根放着的秤砣。周围坐得稍近的顾客听到他两人的谈话,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且慢,英雄,听我把故事讲完。”魏员外赶紧制止。
“相传,南海边上住着一对吴姓母子,因丈夫去世早,儿子吴蒿年龄小,母亲靠在海边捡贝壳取珍珠卖珍珠为生。
可母亲独撑生活太过艰辛,不久她病倒了。儿子吴蒿便学着母亲的样子去捡贝壳,小小年纪风里来雨里去,捡贝取珠,卖珠,照料母亲,他的执着坚强和孝心感动了珍珠仙子,珍珠仙子化作年轻女子来到吴蒿家,帮助吴蒿捡贝取珠,她利用自己法力取得72颗珍珠,颗颗又经南海观音开光蓄满能量,并以藏银为载体,可发挥超能力——驱邪化浊,温经抚脉,治百病。但是邪恶之人戴上它时,就会正邪不容,导致恶疾缠身,甚至会暴病而亡。
珍珠仙子把这72颗珍珠嵌在一对银手镯中,送给了吴蒿。
吴蒿得到手镯,赶快戴在奄奄一息的母亲手腕上,这一戴奇迹发生了。母亲苍白的脸慢慢红润了,身体充满了力量。不久,母亲的病彻底好了,吴蒿非常高兴,一再感谢这位美丽的姐姐。
时光荏苒,年少的吴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门丁兴旺。可到暮年的吴蒿还是决定把这对手镯献给了当朝皇帝文帝,一是为了避免儿孙间因手镯起争端,祸起萧墙,二是避免因手镯惹祸上身,毕竟江湖险恶。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不止一人对他的那副手镯有极大的兴趣。
讲到这里魏员外停了下来。
“最后怎样了?那手镯究竟何去何从?”一听众忍不住大声问。
“问得好,手镯去哪了,现在就戴在这位英雄的手腕上,敢问这手镯怎么到你手上了?”魏员外一边回答听众的问话,一边又直问草上飞。
草上飞正沉浸在故事中,思索着吴蒿的明智之举和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他的话以及自己恶贯满盈的人生。听到对方问话,草上飞竟然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先前的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听了这个故事,又联系自家发生的事,再想想自己暴戾的人生,此刻的他内心莫名有些恐慌。他嚯的站起身。
“请问你是哪位?”草上飞竟然用了“请”字问魏员外,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他的思想里从来就是雄霸一切,用非人手段夺取想要的一切。不问来路和良知,只管抢取和享用。
“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三年前你杀死的岳景仪的岳父,这手镯是我给我女儿的陪嫁……”魏宗昌魏员外说着哽咽了。
“我草上飞作恶多端,从未有过悔改之意,可今日我领教了。”只见草上飞脸色大变,说着他取下手镯放在面前的桌上,随即扬长而去。
外边的知了依然在树上高唱,艳阳没了正午的威力,一阵微风吹过,人们顿觉凉爽了许多。
小六子带着官兵在外已等半个时辰了……